返回第六章 逢义山(1 / 1)陈瑞聪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再说回陇上,去岁九月,吕布在金城之下大败,一日之间损失过万。后在韩遂率军追击之下,接连失地,过去两年中夺得武威南部诸县尽数丢失,麾下招揽的诸多勇士都在雪地内相继死亡,不得不败退回灵州之中。

此次大战对陇上影响甚大,凉州羌人本以为吕布已稳操胜券,多有投靠。孰料韩遂却能另施巧计,将局势扭转。结果就是他们顺风而倒,原本才刚刚往东定居,歇不过几日,如今便又纷纷离散往西,再投韩遂去了。

这令吕布大为恼火,他生平除去高陵之战外,从未遭遇如此大败。而战败的理由又是自己误信刘雄鸣,将奸贼引为心腹,这份经历令他倍感耻辱。以至于在凉州发布赏格说,能献上刘雄鸣头颅的,可得千金,献上姜正头颅的,可得五百金,以此来宣泄胸中羞怒。但既然已经战败,如此行为也不过是增加笑料而已。

如此情形下,吕布派遣张昶向朝廷求援,希望朝中再次能够拨派援军与钱粮。陈冲得闻后,立刻从董承军中抽调万人北上,又安排卫固在河东一带募兵,直至炎兴六年三月,募得万余人,也尽数送入北地郡内。加之吕布在这半年间,厚金扩军,又约得万人,以致于麾下约有雄兵六万,更胜金城战前。

吕布如此穷兵黩武,所为自然是雪耻复仇。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在三月十九,韩遂竟派出使者,前来与吕布说道:“欲与将军各提五万兵马,于逢义山前一决雌雄。”言辞态度甚是轻蔑,这令吕布大怒,当众用马鞭抽打使者双面,呵斥道:“韩遂何等小人,也敢与我比试高低?若非小人奸计,韩贼早是枯骨!”

孰料使者口含血沫,仍旧笑道:“将军如此说来,是不敢与韩公一战咯?我本以为将军乃是北疆英雄,现在一见,原来是守户之犬耳!”

吕布受此一激,勃然大怒,当众抽出短刀,挥手割下使者的鼻子,看使者在身下捂脸哀嚎,他再呵斥道:“小人胆敢出此言!我吕布堂堂伟丈夫,五原铁骑士,麾下十万雄兵,怎会受辱于韩遂?你回去告诉韩遂,若是真男子,就勿要食言!”如此应下了韩遂的邀约。

于是吕布尽起治下六万余众,只留下五千兵马镇守富平,继而再次举兵南下,以赴韩遂之约。

约战的地点逢义山,位于高平城西北约五十里处,处于六盘山的余脉,丘陵起伏,沟壑纵横,并非是耕种的沃土。但这片高原俯瞰着整片高平盆地,一旦有人马自此通行,无论是向南向北,均要受其威胁,可谓是安定郡中的军事重地。

建宁元年公元168年春,护羌校尉段颎便是在此山下与先零诸种羌大战,大获全胜,继而赐予破羌将军之名,今人从此经过,至今还能看到前人战场的遗迹,石中马骨,草下锈剑,不得不追思前人的武功盛事。

而吕布于去年在山下招揽羌人,砌墙筑堡,已将此地囊入治下,对安定杨秋取得了极大的优势。而韩遂在此地与吕布约战,显然是做着一战收复失地,彻底将吕布封堵在北地的打算。但若吕布获胜,高平盆地将易手,金城战败的影响也会随之消散,吕布将重新占据陇上的主动。

故而两军皆不敢不严阵以待。

四月初六,吕布率众自石峡口登山,沿着一条名叫白羊水的小河流溯流而上。州府的骑兵在小河边的平地上排起了长队,人和战马在山崖下仿佛蚂蚁,而他们驮运的铁甲,正在阳光下闪着光。静悄悄的水流就在他们脚下,又很快消失在跌宕的山道里。雨季尚未到来,河道大部分地方仍旧干涸,有水的地方漂泊着些许杂草来回,如同水上浮云,遮盖住了涟漪的波光,时而交叉纠缠,时而汇合或分开,向下绵延而去。

吕布望着前方怔怔出神。南面再走三十里,就能抵达逢义山堡了,两边都是大片吐绿的树林,林子后面的山脉渐次抬高,而在山脉的后面还有一道淡淡的山影,直至天迹。偶尔林间有一片黑点在晃动,好像树叶随风飘一样。在前的斥候说:“那是乌鸦。山南坡有一大片柿子林,羌人离开后,乌鸦就在那里安了家。”

吕布想:“韩遂现在在哪儿呢?”

虽然吕布自认为野战必胜,但凉人在金城一战的用计着实令他印象深刻,事后回想,吕布也不得不为谋划之大胆而感叹。故而此次约战,他分外小心,一路上前后斥候不断,唯恐敌军又设奇计。

从南边高平回来的侦骑说,高平城中陆续有兵卒聚集。显然,凉军各部是正在自鸡头、薄落谷小道往高平城聚集,目前城中约有两万人,预计还有一旬,他们才能尽数到来,前来会战。

吕布闻言,心底的紧张稍释,但他转念又想,会不会是他们诱我来此,再在北边河水断我归路?于是又打起精神,等待后方斥候的汇报。直到两日后,吕布率军抵达逢义山下,后方无事的消息传来,他才又吐了一口气。

逢义堡不大,只能容纳约七千人在堡中生活。于是吕布便派典兵从事曹豹率先头骑兵至高原东南角的苋麻河,监视高平凉人们的动向,自己则率大部,在逢义堡南五里的马营水驻扎下来。羌人在这里筑有山营,能容纳军官在这里住宿,但大部分军人马匹都只能自己寻找山崖,在其中露宿。晚上狂风从西北边吹过来,帐外的厚盾都仆仆作响。新卒们听着这些声音,便开始怀念温暖的酒肆之夜。

出发前,吕布给灵州的每名士卒都发了一壶滚烫的好酒,还请了一些羌女在军中轻歌曼舞。这幅景象深深地烙在大众脑海中,河东子弟更是如此,他们不能入睡,整夜地思念家乡。军士议论说:“奋武将军要是想起斋戒修行的妻妾,想必更加难以入睡。”

原来在临行之前,吕布的美姬王貂蝉在灵州举行了斋僧大会,一连请了近百名天竺高僧,为出征将士求福。貂蝉已信佛多载,她问自贵霜来的高僧支度迦罗,如何能保佑将士平安归来。支度迦罗说:“只要发愿舍身,行八关斋戒,每日清晨沐浴、焚香、更新衣,口含旃檀,烧香悬幡,日念观世音经不止,则可保一切平安。”貂蝉于是在府中立佛金身,脱去丝织衣裙,换上清补法衣,舍身修行祈福。临行前,貂蝉对吕布说:“夫君归来之日,便是妾身出阁之时。”如今这漫漫长夜,想必她仍在祝愿远去将士得胜吧。

如此又过了七日,高平的凉军仍在汇合,迟迟没有北上约战的意思。这让吕布等的颇为不耐,以至于在四月十五、十六两日,接连派了三次使者前去约战,询问他们打算何时赴约。

使者都见到了韩遂,他高坐席上,却语焉不详,一会儿说五日后便可一战,一会儿说尚不知时日,先请使者回去。这些举动令吕布迷惑不解,部下中有人说,或许是将军行军谨慎,韩遂见无机可趁,心中已然怕了,又有人说,或许是韩遂故技重施,一边令我们松懈,然而再忽出奇兵。

这时张辽献计说:“将军,我愿去高平,观察敌营虚实,若敌为实,则我军可战,若敌为虚,则其必有诈计,我军当撤回河水,先夺回失地。”

张辽是吕布军中屈指可数的猛将,但更为难得的是,张辽在上阵厮杀之余,观察极为细腻,常常能察觉出敌阵变动之中的疏漏与破绽,故而往往能批亢捣虚,一击而取奇效。吕布正犹豫间,听闻张辽敢冒奇险,大为欢喜,与张辽握掌笑道:“好兄弟,若真能得其虚实,此战你功劳第一!”

张辽由是南下高平。高平城北便是凉军大营,张辽路过时,细细观察周遭布置,发觉凉军营垒分散,兵员多老弱。即便如此,粗粗算下来,恐怕城前凉人只有两万出头,这令张辽狐疑不已。转而面见韩遂,再问其何时挑战,韩遂仍旧含糊其辞,这更令张辽警觉。

因此出城之后,张辽并未立刻回军,而是藏于高平城东北的一处山林里,观察城中情形。就在半夜明月高照,间或蝉鸣的时候,张辽忽闻南边声声鸦叫,一群乌鸦在大道的荫林间飞了起来,在其下,可见如龙的黑影在缓缓出城,估计约有三千余人。而到了次日辰时,城外又有一行人大张旗鼓,奏号凯歌而来,缓缓进入城内。

张辽顿时了然,向吕布通报说,高平城中并无大军,韩遂所谓约战,估计是想牵制我军于此地,真正意图恐怕另在他处。且过不了两日,北面的斥候来报说,大河北岸似有人员往来,吕布顿时确信,在高平的只是疑兵。于是他立刻召回曹性,打算率部返回河水,先夺回颤阴渡。

四月二十日,吕布正欲拔营而行,高平凉军忽然出城北上,出现在苋麻河前,吕布便移军转向,与凉军隔河对峙。凉军见其有接战之意,便又缓缓退军,似只有牵制之意,并不敢于吕布野战。

吕布对高平为偏师的意图更为确信,以其必为虚军,无胆决战。故而待其退走后,吕布令军中各部暂时歇息,明日再行撤军。自己则卸甲饮食,早入梦乡,孰料睡梦之中,忽为一阵嘈杂的喊杀声惊醒。

他匆忙走出大营,只见南营已纵起大火,不少骑着快马的骑士,正在州府士卒间大肆砍杀,嚎叫与哀鸣此起彼伏,夹杂着箭雨在风中的破空之声。

原来,贾诩在高平设有两座大营,一座堂而皇之地置于城北,令军中老弱者驻扎其中,另一座则置于城南的弓背梁里,乃是凉军精锐所在。如此一明一暗,张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还道凉军在北面另有奇兵,实则凉人从设计之初,就打算倾力决战。

在白日里最后一次向吕布示弱后,韩遂领兵夜袭逢义堡,马腾、成公英等部直摧南营,继而一举击破吕布营垒。吕布自知必败,只能领数百陷阵营仓皇北逃。

至此一战,吕布军中死伤无数,被俘无算,能回到灵州的不超过四千人,关中也为之大震。吕布陇上五年之辛苦经营,可谓一夜尽毁。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