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园
赵邯廷来找谢寅的时候,少年正背对着满园春色,坐在石桌子旁剥橘子。
他坐在轮椅上,仿佛已经跳出了世间驳杂的纷乱,就那样淡淡地坐在一片淡淡的阳光里。
赵邯廷哪怕平日里再和他不对付,此时此刻也情不自禁地放轻了脚步。
...
每个橘子,谢寅都用小刀划成十字花样,然后依次依着刀痕撕开。
少年的指尖修剪得及其齐整,指甲盖也是清浅柔和的粉色。橘子皮在他的手上如同一朵绽放的娇花,橙色的橘皮将手指的玉白衬托的愈发润泽。
谢寅不像是在剥橘子,他更像是在处理一件极为复杂的工艺品。他把橘肉一瓣瓣取下来,仔细地摘掉筋络,然后把它放进盘子里。
剥完一个,他又不疾不徐地拿出另一个来,耐心地再把所有的手续重复一遍。
“谢公子可真是好兴致!”赵邯廷见他剥完两个橘子后,方才开口。
少年并未立刻回应男人。
他将桌子旁早已经准备好的手帕拿过,细致地将指缝里都擦干净后才抬头。
至此,谢寅才像是从方才参禅似的凝止中走了出来。
赵邯廷可以感受到,少年身边原来环绕的那一种不可思议的安静渐渐消融。
“赵小侯爷来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谢寅将装橘子的盘子推至一旁。
赵邯廷顺势坐了下来:“你之前让我透露给傅四小姐的事情,她那边有了答复。”
男人将东西放在谢寅面前。
“不用给我看。”谢寅不在意少女到底查出了什么。
赵邯廷对于他的反应并不觉得奇怪。“你是不是...早就想将胧月送给他们?”
谢寅的行为,不合常理。
裴家那小子在查的事情,和他们的合作没有任何瓜葛。
甚至...裴家和他们都不是一个派系的。
赵邯廷从来不会认为,谢寅是个菩萨心肠的人。
眼前的人很奇怪。
他明明不信神佛,性格乖僻,说起话来有时候能把死人气活。可在少年身上,赵邯廷总是会隐约嗅到到一丝淡泊的禅意。
这令他至今百思不得其解的错觉,或许是源于少年自带的疏离感。
赵邯廷见少年冷清的眉眼,便知道他今日情绪不佳。
对于他一时的沉默男人也不恼。“张赫最近马上就要有所行动,他发了请帖,你要赴宴吗?”
藏在张赫背后的人这次终于会从暗处浮出水面。
赵邯廷从接到皇上的密令,再到与眼前的人合作,最终等到这决定性的一刻,已经足足有一年半之久。
好不容易蹲到大鱼冒头,赵小侯爷的兴奋可想而知。
谢寅没有赵邯廷这般兴致勃勃。
“我去不去,对于你的收网,作用不大。”少年的腿由于隋城天气变化的原因最近时常作痛。谢寅的心情着实好不到哪里去。
赵邯廷:“你这话有理。但有你在场,怕是更稳妥些。”
无论两人在近些年合作的过程中有多少摩擦,赵邯廷必须得承认的是,有谢寅从中压阵,他这心里都松坦些。
再者...他们透露出的消息,裴家那小子...不可能没有行动。
赵邯廷望着轮椅中神情恹恹的人,心里忽然来了揶揄眼前人的心思。“你既然给他们铺平了道路,为何总是躲着傅四小姐?”
原先还一副随他去表情的少年闻言掀了眼皮。“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躲了?”
赵邯廷见他脸上来了生气,小声道:“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谢寅不想搭理他,转着轮椅就想走。
“谢缘生!你别我一说到你心坎里,你就恼羞成怒地跑啊!张赫的鸿门宴,你去还是不去?!”
赵邯廷见少年吃瘪,十分高兴。
年纪其实也没大少年多少的男人朝着谢寅渐行渐远的背影喊道。
“赵小侯爷,你别喊了。我们少爷他肯定去。”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赵邯廷条件反射地朝身后一拳袭去。
“祝焱,你为什么每次都喜欢挑这种方式露面。”拳风被人使巧劲接下。
祝焱嘟囔道:“我是暗卫!当然要如此出场喽~”
赵邯廷和谢寅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对他身边常跟着的两个暗卫也都认识。
“你们家少爷,性格一直如此?”瞧着冷冰冰的没有丝人气,和他爹倒是越来越像!
亏得谢太傅给少年取的好字。
寅言万物始生螾然也。
缘生,缘生。依他瞧着,少年可不像是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祝焱反唇相讥:“赵小侯爷还是管管您自己家的事情吧。您什么时候和赵大姑娘关系缓和,什么时候再来说我们家少爷!”
说完这些,祝焱心里却是有些失落。
少爷以前...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虽然脾气确实一直臭得很,但是有老太爷在,少爷和傅小姐那段时间,还是相处得很好的。
...
祝焱最近这几天才回过神来。
当初少爷选择让自己去处理莲香的事情,就是看在他内力欠缺,能造成不规则的切口。
这样既能隐瞒有第二人干预的事实,又能很好的保护下面的人。
少爷不愧是少爷,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出最合适的决定。
...
赵邯廷听完祝焱的话,心中也不是个滋味。
大抵人在自己所珍视的面前,总是显得有些畏手畏脚。
生怕一时的疏忽,伤着原本想要守护的人。
“是我失言了。”赵邯廷敛了神色,向面前的人抱拳。
祝焱哪敢受鼎北候的礼。
他也是一时嘴快,于是连忙摆手说道‘不用’。
赵邯廷笑:“你们少爷,得了一个好暗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