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房间里面的人才注意到外面还站了人。
黄明辉回头,连忙把这两人给迎进来。
“俞哥。”
“花姐。”
俞白一边把手上的东西递给黄明辉一边说道:“我们来看看他妹妹。”
花如是好奇的看着病床上的人。
小姑娘穿着一身病号服,半煨在病床上。
医院的被子被她拉到了前胸上。
姜家姑娘的脸色是煞白,看着是一副憔悴虚弱的模样。
却是很难把刚才那个凶巴巴的脾气古怪的女孩同现在病床上的小姑娘给联系在一起。
不过很快就有论据来把两种不同的形象给重合在一起。
姜祎刚把俞白给买的苹果放到桌上,然后下一秒就被姜家姑娘全部扔到了地上。
“都给我滚出去!”姜姜在大发脾气,“谁准许你们进来的?”
“滚!”
“全部都给我滚!”
俞白微微挑了挑眉,脸上的表情很微妙。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脾气不好的人。
花如是也若有所思的看着病床上的人。
“你们先出去一下,我和小姑娘单独聊聊。”花如是看着姜姜说道。
俞白转头叫了一声,“小花。”
花如是握住了俞白的手,安抚道,“没事的。相信我。”
黄明辉也叫,“俞哥。”
另外那俩,“哥。”
俞白看了姜姜一眼,直接下了决定,“我们先出去吧,她们都是女孩子好说话一点。”
黄明辉:“……”
这倒不是女孩子不女孩子的问题。
而是现在姜姜的脾气很有一点古怪,万一哪句话得罪了花如是,那姜姜岂不是完了?
不过基于对俞白的信任,黄明辉还是咬牙招呼道,“那咱们几个先出去吧。”
接着,黄明辉又对俞白说道,“俞哥,我们可就这一个妹妹。”
他在打感情牌。
花如是那边他不好说,也就只有俞哥会进人情一点。
当然,也只有俞哥的话,会让花如是顾虑几分。
所以找俞哥是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俞白说。
而且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相信花如是不会对那个看起来病恹恹的小姑娘动手。
等人都出去了之后,姜家姑娘冷哼一声,嘴角扬起一个刻薄讽刺的笑,“他们都走了,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出了病房之后,黄明辉也向俞白道歉。
“对不起啊,俞哥。”
“姜姜她平时不这样的。她以前很温柔的,是这段时间生病才突然变得性情大变。俞哥你见谅哈。”
俞白颇有些古怪的看了黄明辉一眼,然后幽幽问道:“她是姜祎的妹妹,你道什么歉?”
黄明辉:“……”
姜祎:“……”
嵇算:“……”
被点名的姜祎上前道歉,“对不起。”
俞白摆了摆手,压根没在意。
他只是好奇这件事情与黄明辉何干?…
他跑出来道歉干什么?
忽的,俞白脑子里蹦出一个不太好的想法,看向黄明辉的眼神也不对劲了,然后俞白问道:“那小姑娘几岁啊?”
“快十七了,怎么了?”黄明辉也被俞白的眼神给弄得发毛。
快十七了,那就是还没十七。
未成年人。
刑啊!
闻此俞白脸色一正,接着就开始说道:“小姑娘家家的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吗?你和一个未成年人瞎搞什么?”
黄明辉脸色变了好几下,最后才明白了俞白话里的意思,然后羞怒道:“俞哥你说什么呢?我就只是把她当妹妹看!”
俞白:“……”
“你叫什么?姜姜吗?”病房里,花如是扬眉问道。
姜家姑娘直接冷笑一声,一点都不解花如是的话茬:“我叫什么与你有什么关系?”
花如是见此也不恼,直接抬了把椅子坐在了姜姜的病床旁边。
现在用一个词来形容会很贴切。
“色厉内荏。”花如是直接念了出来。
姜姜一愣,不明白花如是在说什么。
“我在说你色厉内荏。还没明白吗?”花如是双手环胸看着姜姜好整以暇地说道。
“你自己根本就没有能力和底气去支撑你对你三个兄长说出那种话。”
“你不忍、甚至不舍。”
“所以你在说出那些刻薄话的时候会显得底气不足。”
“这不是色厉内荏是什么?”
花如是又轻笑道,“而且你根本不必对我摆出这一副臭脸色出来。”
“我对你的喜与怒,都影响不了你三个哥哥对你的态度。他们不会因为我对你的看法就对你改变想法。”
花如是又说了一句话来让这个小姑娘放宽心,“他们现在都不在。接下来我们的谈话也没有人会知道。”
“更何况,我也不会那么闲得无聊去把你我之间的话传到他们的耳中。”
“所以,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聊聊了?”
姜姜却懒得与花如是多说什么,扯过被子自己就躺下背对着花如是睡下了。
花如是却没放过姜姜的打算,依然是一字一句的打击着姜姜的心脏。
“你这般行为无非就是不想让他们在你身上浪费钱。”
“既然有求生的机会,又何必求死?”花如是淡淡说道。
没有回应。
花如是也不急,她给她思考的时间。
姜姜一直紧闭着眼。
半晌过后。
姜姜吸了一下鼻涕,声音有些哑。
好像是哭过了。
病房里,只有姜姜一个人念诗的声音。
“不得长相守。”
“青春夭蕣华。”
“旧游今永已。”
“泉路却为家。”
姜姜一字一句的念诗,声音很有些悲切。
这首诗花如是没听过,但大致意思还是懂的。
单是第一句就已经表明意思了。…
花如是把这首诗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然后直接问道,“所以你想和谁长相守啊?”
“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应该还在念书吧?”
“小姑娘不好好念书却想着男青衿,不太应该。”花如是摇头取笑道。
“而且,你既然有喜欢的,就应该好好活下去,而不是在那边一门心思的求死。”
这句话一下子就把姜姜给弄炸了。
姜姜立刻坐直了上身挺直脊背的看着花如是冷嘲道:“活下去?呵呵,我凭什么活下去?”
“你以为我不想活吗?!”
姜姜一瓶一瓶的把她旁边桌上放着的药给扔到花如是面前,崩溃道:“我每天都在靠这些药活!”
“我要吃这些止痛药!我还要打止痛针!这个破病把我折磨成了现在这样!”
“每一天我都会发痛!”
“可是止痛药根本止不住我的疼痛!我只能活生生的硬熬过去!”
“我现在待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在花钱!”
“这个破病房要花钱!”
“这些药也要花钱!”
“流水般的花钱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花如是始终脸色平静的看着姜姜在发疯。
她对这个小姑娘有怜惜之情,她同情她,却也没有那么同情。
她的遭遇也没有比姜姜好多少。
大概,姜姜可能比她还要好一点。
至少,有人站在姜姜的身边,而她没有。
在她陷入低谷的时候,只有无数的落井下石。
她被老掌门罚跪的时候无人替她求情,她被人丢进蛇窟的时候也无人救她。
她以前永远都是一个人。
姜姜发疯之后,又是一阵悲泣。
姜姜现在在捂着脸大哭。
花如是理解这种情绪的转换,姜姜她压抑的太久了。
姜姜哭了一会,哭声还没止,姜姜又抬手擦了眼泪,一边哭着一边说道,“我很想活下去啊。可是不可以。他们都想拉我上来,可是我这个病……”
“如果治到最后没有治好呢?”
是人财两空。
“我不能……不能那么自私的……钱……比一个救不回来的人要重要……”
姜姜说完这句就没在说了。
她不能那么自私。
花如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就起身说道,“我出去倒杯水。”
姜姜立刻伸手往桌上一指:“那里有水。”
花如是:“……”
她只是想找个借口出去而已。
“刚刚说错了,我说我去上个厕所。”
姜姜再伸手一指,“那边就是。”
花如是深吸一口气,“我出去一趟。”
姜姜:“哦。”
花如是:“……”
如此花如是也不再多说什么,很干脆的就转了身开门出去。
同时她心里也在思考一个问题。
上次俞白说姜姜的父母不愿意出这笔医药费,所以就是姜祎担起了这个责任。…
那为什么姜姜的父母不愿意出钱?
都是手心手背上的肉,何至于如此不管不顾?
这个问题花如是不知道,所以她打算直接去问姜祎。
花如是本以为俞白领着他们哥仨走远了,原本她还想出门去找一找。
结果一开门就在门口墙边看见了蹲着的四人。
个个手上都拿着一根烟。
花如是:“……”
他们既然蹲在墙角的话,那刚才她和姜姜的谈话肯定被这四人听见了。
她还说她不会告诉他们几个的。
不过也确实是她没告诉,是他们几个自己听见的。
要吸取教训。
所以花如是领着姜祎去了一个稍远的地方,然后才问。
姜姜她父母为什么不愿意出钱?
父母应该担的责任,为什么要一个哥哥来担?
花如是一问,姜祎的脸色顿时一边。
过了好一会姜祎才支支吾吾的回答。
为什么?
要说为什么,那还能是为什么?
就只有一个原因。
所有的问题都来源于这个本质问题重男轻女。
姜祎和姜姜的家庭不算太有钱,但一年收入也能赚个十来万。
他们原本是计划要两个儿子的。
两兄弟也能相互扶持。
结果第一胎是儿子,第二胎就成了女儿。
重男轻女的家庭就注定让姜姜的生活成为了悲剧。
但幸好姜祎平时会暗地里照顾一下。
有姜祎一个鸡翅,就绝对不会少姜姜一个鸡腿。
姜母是巴不得女儿初中读完就去打工或者是找个好人家嫁了。
哪怕姜祎成绩不好读不上书,姜母甚至都不愿意去花钱供成绩优异的姜姜读高中。
改变命运的唯一方法,就是读书。
但是她不能读重点高中,哪怕她的分数远超当年的分数线。
最后姜姜是凭借高分考上了一个普通的私立高中,原因只有一个,那边给她的出价高。
只要她的成绩能一直保持,除了奖学金之外,每个月还有额外的金钱补助。
就这样这样,姜母才愿意让姜姜继续读书。
连高中几千块钱学费都不愿意出的人,她又怎么会去出姜姜的医药费呢?
姜祎说,“你只有考上大学去外省,才能摆脱这个糟糕的家庭。”
姜祎说,“不用在乎学费和生活费,等你考上了大学,哥也跟着你一起去那边。”
姜祎说,“以后你就好好读书,我就在外面给你赚钱。我现在已经有两三万的存款了,应该够你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不要有太大压力。”
“……”
她的哥哥一直都对她很好。
哥哥叫她不要有压力,但是她怎么可能没有呢?
她要考到魔都去,她要考到帝都去。她要选一所学费最便宜的大学。
只有这样她哥哥的压力才会小。
等她上完大学出来,生活就一定会好的。…
她会和哥哥一起。
结果这一场病直接让她彻底凉了热血。
只可惜,现实从来不曾对你有半分怜悯。只要你有稍稍得意,它便立刻将你打进尘埃。
她的这一场病,耗费了姜祎的全部存款,甚至还花了黄哥的不少钱,就连跟她一样是学生的嵇算也凑了一点钱。
她凭什么受到如此待遇?
这一场看不见终点的马拉松,很累。
也许她死了就解脱了。
她死了,哥哥就不会再为这些事情烦心了。他也不必再为她发愁。
而没有了她的家庭,想必也会很快乐吧。
姜祎是懂他的妹妹的,姜姜的心思,他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这次姜姜的性情大变,他也能猜出其中的几分原因。
花如是听姜祎讲完,心里竟然有点发涩。
她没父母,不知道被重男轻女的感觉。
但从姜祎的描述中,她体会到了那个小姑娘的绝望。
她一直在苦苦挣扎。
想求生的人,却求生不得。
花如是默默叹口气,又转身走进了病房。
关于姜姜的事,她再好好劝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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