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
一支弩箭轻松穿过木板,又穿过两层毛毡,直扎到被雪填满的胸墙前才失去冲力停了下来,但箭尾的力道仍然很大,插在木板上一阵摇晃,发出一阵嗡嗡声。
黄起看了一眼那摇晃的箭尾,深吸一口气道:“这白兰羌的弩箭是找吐蕃人买来的,力气真不刚才三层牛皮的盾都一下给射穿了。”
他看向一边的赵德,问道:“如何,可还能再冲一次?”
赵德脸色难看,查看了一下自己铁盔上的凹陷,发现盔头好歹没破,连忙又戴上,一边系带子一边摇头道:“冲不出去,娘的,这群白兰羌把路封死了,他们怕咱们箭矢厉害不敢进来,就想把咱们耗死在这里。咱们呆在这里还好,一出去就是弩箭招呼,刚才两个弟兄,没跑出十步就被射死了。再冲也无益。”
“这如何是好?”
黄起看看外面那条小路,根本看不见敌人,一看之下只是一条安静的道路而已,但他知道,只要从那两座毡房转过去,外面少说就是二十几个羌人弩手,都拿着弓弩瞄准着路口,而且之前听到那些声音,多半他们已经把前边的帐篷拆成了一片白地,自己这里被包围的十几人出去后完全暴露在弩手视线之下,连躲的地方都没有,百步之内,即使一股脑冲出去,大概也不过是几个呼吸就会被全部射成刺猬。
现在走是走不了了,黄起道:“那我们只能等了,外面还有几个弟兄,希望他们别往里头打,快点去找王长史带兵来救,说不定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即使来救唉”赵德说了两句,终于还是没说出扰乱军心的话,闷闷的拿出一块煮马肉吃了一口,又抓起一把雪放入口中,嚼了嚼后艰难咽下。
黄起也叹了口气,同样开始吃东西,这时跟着两人的府军却忍不住了,一人突然问道:“队正,咱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黄起一愣,怒道:“说的什么话?王长史那边事了,如何不来救我们?说了等到天明,着什么急?”
府军互相看看,突然有人道:“王长史那边怎么会来?外面白兰羌的弓手就二十多个,战兵一百多,他们十几个人,就算来了又怎么样?我看到了天明,他们一定自己走了,不会再来管我们。”
黄起和赵德对视一眼,都不知该如何说。
两人之前一直在慕容吉大营东侧放火骚扰,仗着风雪保护,一晚上倒也有惊无险,根本没被发现。可是当半个时辰前他们走进白兰羌的营地又想放火就跑时,却突然被藏在草料场周围的羌人包围了。
那群羌人不知怎么,居然猜到了他们会来草料场放火,于是预先埋伏,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其实本来这种情况两人也有预计过,但他们自恃营房中骑兵无法冲锋,这些人只能用步兵和唐军对战,而论起步战,无论是堂堂大阵还是小规模的组合阵型,这群少数民族军队根本不是唐军的对手,所以黄起和赵德之前并不太担心自己遇到小股的抵抗。
但这次和白兰羌交战起来后,两人却发现对手十分难缠。
对面在一个青年贵族的指挥下,一开战就把几座帐篷拉倒了。黄起和赵德起先没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但接下来他们却发现那两个帐篷里是空的,拉倒之后他们两队人马几乎就暴露在了一片空地中间,接着对面完全不用步兵对阵,而是突然出来二十多个弩手,拿出弩箭把他们围在中间就是一顿射击。
黄起和赵德很快就发现这伙白兰羌的弩箭十分强劲,他们被箭雨射的完全无法前进,更别说突围了。
黄起捡起一支弩箭观察,发现这箭支的制式是川人弩箭的形制,想到这东西被吐蕃人大量仿制,他很快猜出这是这伙羌人从吐蕃人那里购买来的的弩箭,心里不禁叫苦。
吐蕃人善骑射,虽然学会弩箭制作技术的时间并不久,但其弩箭工艺已经相当精良,而且吐蕃人的箭出名的邪门,基本都是涂毒的,他接着发现身边几个府军中了箭,哪怕没伤到要害也直接就失去了行动能力,倒地不起,黄起很快知道自己的判断没错。
接着黄起就是一阵郁闷,吐蕃弩箭可不便宜,虽然弩箭比弓箭制作简单些,但一壶吐蕃弩矢少说也要价五百钱,白兰羌居然拿出二十多人用着进口的吐蕃弩箭对他们滥射,这仗打的是不算本钱了吗?
可敌人不会回答他的疑惑,眼见自己这边二十几个弟兄瞬间死了五个,黄起和赵德连忙带着人往帐篷密集的地方躲。
白兰羌在周围小路上还安排了不少人,赵德、黄起一路厮杀,最终躲到现在这帐篷里时,身边已经只剩十个人了。
他们连忙拿出箭支射击,同时拉倒帐篷,用材料搭了一些简易的遮挡,然后在遮挡物后拍上厚厚的雪块,用来防护箭矢伤害。
黄起这边死了十几个人,一路捡起他们的箭囊,现在手边箭矢充足,白兰羌的人冲来几次,都被黄起他们乱箭射倒后,白兰羌的人倒也没有继续追进来送死,而是静静等在外面。黄起他们想要冲出去,试了几次却也不能。
现在两边就是这么僵持着,但黄起和赵德明白,这种局面坚持不了多久,他们的羽箭也就那么多,而且食物也有限,更重要的是人的精力不可能让他们一直持续保持高度戒备状态。等到天亮如果没人来营救,他们这仅仅十多人的小队肯定会很快崩溃。
眼见雪又下起来,刚才几人紧张中,身体还有些热量,而此时静下来,一下就感到十分寒冷,加上那些府军的话唤起了无限悲观情绪,黄起和赵德不禁忧心如焚。
赵德爬到黄起身边小声道:“王长史那边才多少人?自顾尚且不暇,来是不可能了。这样下去不行,不若我们再冲一次,多少还有可能出去。早知道就不该来。”
黄起心里一叹,他知道这样冲锋多半只是送死,但现在也就只有这个选择了。
黄起道:“要走就早走,再耗下去,体力都耗完,只会更冲不动。”
赵德点点头,他又吃了一口马肉,回头对众人道:“等老子咽下这一口肉就跟他们拼了,大家也快吃点东西,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咱可是破釜沉舟了。”
此言一出,众人心里都生出无限悲凉,他们都明白,这时王东其实已经不可能来了。
大家都掏出食物来充饥,一边吃着有人就哭泣起来,有人则不断咒骂,“什么贼厮鸟的王长史,甚鸟不懂还瞎指挥。”
“娘的,都怪那厮,坏了我等性命。”
“屁”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黄起耳朵一动,疑惑抬头,“外边是什么声音?”
众人也都停下咒骂,好奇倾听。
接着那声越来越大,然后便是一个大家无比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们不是说他们被包围在这里吗?人呢?”
那是王长史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