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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显之虽怕女子再度光顾棠梨居,但也撑不住熬夜的疲倦,等了没一会儿就眯着眼睛稀里糊涂的睡了过去。

天色蒙蒙,正是诸人睡的香甜的时候,凝香院却偷偷溜出去了一位穿着奴婢衣服、披着灰色斗篷的女子向着后院去了。

在门旁睡了一会儿,瑶台便被春夜里的凉风冻醒,想悄悄去后厨摸些剩下的点心解下嘴馋,却看见了那女人脚步匆忙的身影——谁这么早就要出去呀?瑶台颇有些好奇地跟在她后面,蹑手蹑脚的随着她绕过羊肠小径,进了后院。

眼尖的瑶台躲在灌木后边瞧见了偏门立着辆马车,只见那女子四下张望无人,放心地摘下兜帽,里头的脸却是周显容。

二小姐……怎么出趟门还这么神神秘秘的?瑶台有些摸不着头脑,等周显容与车夫走远了才从灌木丛背后钻了出来,原路返回继续去向核桃酥的方向进发。

那厢周显容一进马车,里头正坐着沈秋水的陪嫁丫鬟,沈柔。沈柔是沈秋水远房庶出的表妹,幼年家道中落,她被沈秋水救济,因此对沈秋水感恩戴德,忠心耿耿。

沈柔对周显容态度很淡,但也说不上怠慢,礼数尽全,只是不大爱与这个二小姐说话。周显容也没心情自讨没趣,假装沈柔是个空气,二人就这么相对无言的坐了一路马车。

马车直直进了间古朴的院子,沈秋水心知谢斜阳此时定然不愿让周显容再踏进东宫,便请母家使了个谎,将谢斜阳引到这院子里来,又将周显容送了进去,自己不用露面就满足了女儿的请求。

今天的周显容是费了大心思打扮的,略施粉黛,发髻稍乱却并不失礼,又穿了件比她尺寸稍大的月白素纱留仙裙,整个人看起来有如扶风弱柳,轻云出岫。

她知道谢斜阳对自己还有情,这副相思成疾、苦泣分离的模样登场,谢斜阳定然为情所动,不会将她拒之门外。

“谢郎。”

周显容如芙蓉泣露,踉跄几步撞进房内,哽咽着唤着情意正浓时的爱称。

这两字一出,谢斜阳原本见到她时皱起的眉头不自觉放了下来,眼底也盈上了不易察觉的恸动。

他想起了以前两情无暇时的纯粹。

“谢郎,我日日夜夜无不在想我和你的点点滴滴,我们为何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明明你和我才是真正的天成佳偶。”

“明明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比周显之嫁给你那天要早的多。”说到这里,周显容忍不住停顿几许,捧住自己脸颊,指尖向上擦去了泪水。

美人垂泪,何况这美人与自己情意绵绵,即便昨天才出了事,心有恼意,谢斜阳也忍不住抬起手扶住了爱人。

见此情形,周显容知道他是心软了,微红眼眶歪着脑袋向上看他,也没继续着「情难自禁」的柔弱派头,又回到本身矜娇气度,整个人端的是娇憨清纯。“我也是相府嫡女,凭什么姊姊事事都要压我一头?”

谢斜阳轻叹一声,将人揽到怀里落座,使她斜坐到自己膝上。“显之……她嫁来是父皇的意思,父皇知道我喜欢你,所以才——”

“他、陛下他分明是棒打鸳鸯。”周显容拧过身子,屈指抵住唇角,闷闷一句。

“宛童。”谢斜阳略略皱眉,语气放冷地叫了一声爱人小字以示提醒。

周显容秋波流转,直直地与谢斜阳四目相对,话只说了一半,却字字惊人。“谢郎,你不是与苏大将军相交不错吗,为何要如此委曲求全?我与聆安私交甚笃,苏将军又素来疼爱女儿……”

“……你想让我逼宫?”谢斜阳不是蠢人,太子妃葬仪一事不过太过自信所以大意疏忽,周显容话又说的突兀明白,他也很快明白过来。

此时再多的情意也被这大不义的事压了回去,谢斜阳眼里疼惜眷恋变淡,神色冷冷。“这是死罪。”

“可你我还能如何?”周显容丹唇轻启,总是骄傲矜贵的脸上也染上了些许戚然。“你的弟弟最近势头有多盛,你也看见了。”

“而葬仪之事必然是周显兰那家伙搞的鬼,她背后不就是二皇子吗?别人都开始对付你了!”

谢郊近来治理涝灾有功,又得太师青睐与其嫡女定亲,太师桃李满天下,朝内文臣多是其弟子,昨日丧仪之事一出,今日皇帝那里必有众多弹劾太子的帖子。这些,谢斜阳都知道。

“等他再与那些武夫搭上关系,有了军队……谢郎,我知道你是很想当一个好皇帝的。”周显容见他神色松动,又加了最后一把火。

“……”

谢斜阳看着周显容的双眼,沉默了许久,默然首肯。“我知道了,苏小姐那边,就麻烦宛童你了。”

此行目的达成,周显容莞尔一笑。“为了谢郎,我必当尽心尽力。”

世家庶女的生活多少有些乏善可陈,不像嫡女会常被邀请去各家雅会,也不像寻常人家的女儿总要做些家务,平素只会呆在家里绣绣花,侍弄侍弄花草之类的。

这会儿周敛上朝、沈秋水称病,不用去主院请安,周显之舒舒服服的睡了个自然醒,正倚在窗边慢悠悠地摇着扇子。

“小姐!”人未至声先到,是瑶台捧着红枣银耳羹乐呵呵地来了。

“辛苦你了,瑶台。”周显之接过瓷碗,笑意吟吟地摸了摸她脑袋。

瑶台嘿嘿笑了笑。“为了小姐,怎么样都不辛苦。”

刚想和小姐一五一十报备院里新种的花草数目,瑶台突然想起凌晨看到的女人,忙不迭和小姐八卦道。“对了小姐,今天天还没亮呢,二小姐就从后院的偏门那里走了!”

“周显容?瑶台,她身边还有人吗?”周显之诧异一瞬,心里有了些猜测。

“就二小姐一个人,坐着马车走的!”

这家伙果然没有放弃。周显之舀了勺银耳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只是不知道,这回她又在打什么算盘。

“瑶台,”半碗银耳羹下肚,周显之笑眯眯地将瓷碗交还给她。“稍微留心一下凝香院的异动,然后,可以帮我找些红玉闱的书吗?”

“保证完成任务!瑶台相信小姐一定能成为最好的女官!”听到红玉闱几字,瑶台精神一振,用力点了点头后蹦蹦跳跳地捧着碗蹦出了院子。

看着小姑娘精神百倍的背影,周显之失笑着摇了摇头。这丫头,还是有些跳脱了。

棠梨居内,周家小小姐在暖暖日光下翻着瑶台带回来的书,不时提笔在旁做些批注与笔记。

她尚是周显之时一切都照的是最优秀去做,便是大家小姐们不大会选择走的红玉闱也有所涉猎,因此如今再上手,并不大困难。

只是前世红玉闱对她来说只是兴趣,如今却是出路,免不得要上心再上心。毕竟周显之也不敢打包票说,她一定比那些自幼上女子私塾的备考者要更优秀。

小书房的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周显之目光一瞥,含笑发问。“怎么了,瑶台?”

“是大少爷身边的奉栖来啦。”

“是长……兄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瑶台从门缝里递过来一张古朴大气的请柬。“奉栖说,后日是和敬公主殿下的寿辰宴,给大少爷送了两张请柬,少爷是想小姐你和他一块去呢!”

和敬公主是当今陛下的庶长女,丽贵妃所出,与谢斜阳差不多的年岁,都是二十出头。她前世与其也并不熟络,只在寿辰宴见过几次,那几面只给她感觉是个温柔的女子。

那两张请帖无非是给周琅与嫡出的周显容的,只是帖上不会明说,若放在以前,周琅也都是带周显容一块去。看来经昨天一会,周琅还真是对自己这个亲生妹妹上了心的。

看来长书还是那个温柔的孩子。周显之放下心来笑了笑,接过请柬,并稍扬起声音与门外的奉栖说道。“替我与哥哥,说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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