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撷芳斋一遇,让周显之开始怀疑起这个看起来最不可能的可能,祁连与那日白衣女子的身形实在是太像了,但她想破脑袋也没有找出祁连与自己或是小妹认识的记忆,而国师弟子也不可能为旁人所驱使。
我究竟遗忘了什么?周显之郁闷的在床上思考了整整一夜,次日醒时那不浅的黑眼圈把瑶台下了一跳,搽了许多粉才掩盖住疲色。
一直到坐上马车到达了公主府,周显之也依然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瑶台叫了好几声才迟钝的反应过来已经到了。
她抬起团扇掩面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扶着瑶台的手脚步飘忽地跟在周琅身后。
“显月……没睡好吗?”
周琅也察觉到了妹妹的不在状态,顿步转头关心地询问,晕晕乎乎的周显之差点撞上他,惊吓之下很快清醒了一些。“没事的兄长,早起有些困倦罢了。”
妹妹的状态明显不大好,公主寿宴若是出了差错……周琅捋了捋小妹额前碎发,给了一个眼神与瑶台让她注意提醒自家小姐。
“侍郎大人,这位姑娘是?”引路的太监笑容可掬地将奉栖手中的贺礼接过,看着周琅身后的周显之迟疑一瞬,笑问道。
周显之眨了眨眼,摆出小姑娘的怯怯模样拉住兄长衣角,周琅由她去了,和声回答。“同胞妹妹,周显月。”
太监了然一笑,躬着腰将人引进了府内。
公主府比之相府清贵陈设,多了些女儿家的精致,周显之是见过不少次的,目不斜视地跟在周琅身后走,迎面却来了个眼熟的家伙。
是那个端亲王身边的贴身侍卫东玄!
“侍郎大人,我们家王爷请您过去一叙呢。”东玄生了张可爱的娃娃脸,少年气在他身上提现的淋漓尽致,说话的语调也是始终扬起来的。
“显月,你……”
“不如显月小姐也一块去吧!王爷也很关心您的身体呢。”
周显之话都没说上一句,就稀里糊涂的被拉了过去。宴席还没正式开始,众人也未曾入座,东玄带着他们到了宾客如云的花园,被许多小姐姑娘行了注目礼的区域,就是那位端亲王谢戎落座的地方。
玉桌表面光滑,上面盛放水果的碟子也是用上好的玉石做的,顶着一众小姐们的仇视目光的周显之如芒在背,偏偏谢戎还像是觉得这样不够,原本的冷脸在看到她之后立刻含起了笑。
“戎之,你不是一贯喜欢安静的地方?”周琅没太注意这些,扶着小妹坐下后便和谢戎聊起天来。
谢戎手里拿了个紫檀做的折扇,他用扇尾抵住了下颔,朝着周显之的方向稍一扬眉。“这样对你妹妹的清誉恐怕有损。”
损什么损,不让人知晓便好了,明明是你这家伙想看我成为众矢之的吧。周显之心里暗骂,但她不得不承认,即使谢戎在做这等混账事,他这张脸也能让周显之差点看失神了去。
“长书,你这家伙总是藏着掖着你的胞妹,可是怕别人抢了去?”谢戎转腕用折扇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周琅的手,话语透露出的关系显然是熟稔之极的。
“是是是,就怕你给我这唯一的宝贝妹妹给抢了去,这京都有哪家的哥哥不怕你?”周琅在谢戎面前也是很放松的状态,周显之听着二人互相打趣,像是相识已久。
二人又笑谈了一会儿,谢戎像是才想起周显之一样,有些抱歉地看向了她,并将手中折扇作为赔礼送给了她。
此时的周显之感受只有四个字,如坐针毡。
身后的那些大家小姐们状似无意的视线,像针一样戳着周显之的后背,偏生周琅还没注意到这些,周显之只能咬着牙假笑着接过折扇,随后迅速找了个借口开溜。
直到一路低头走到了没什么人的竹林间,周显之才堪堪松了口气,扶着瑶台痛苦地感叹。“那些姑娘们的目光,就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样……”
瑶台倒是嘻嘻笑着,手指轻轻点了点折扇。“端亲王殿下那么帅,又那么喜欢小姐,小姐应该高兴才对啊。”
周显之疲惫地望向瑶台,狠狠地点了点这只看颜值的不争气小丫头的眉心。“他那哪里是喜欢我,分明就是想看我笑话。”
这几日周显之一贯是惯着瑶台的,她胆子也变得大了许多,此时只是笑眯眯地摊开手耸了耸肩。
主仆二人腻歪着走进竹林,眼尖的瑶台忽然发现了林中还有一个人,曲肘怼了对小姐示意她看向那边。
林中人是一位衣着简单却并不朴素的女子,那身青袍即使在阳光不盛的竹林里也是暗彩流光,显然用的是寸锦寸金的云锦,而腰际女子不常配的玉佩也是和田墨玉,无处不彰显其身份贵重。
女子似乎是听到了周显之她们的响动,拿着手中的书卷转过身来,周显之窥其容貌,登时一愣。
微微蹙起的柳叶眉下有着一双波光潋滟含情目,眼尾一痣若悬泪,似悲犹苦扶风弱柳,颦笑之态我见犹怜,好若洛神再世。
但让周显之怔愣住的,是她的身份。当朝太师嫡女,殷姚。
“看来,是我扰了你的清净。”半是埋怨的话从美人口中说出,倒像是撒娇一般令人心旷神怡,即便同是女子,周显之也忍不住怜惜起她来。
这一看,周显之却瞧见了殷姚手里的书,《工物志》,一本讲木工机关的书,周显之前世挚爱之一。
“殷小姐也喜欢《工物志》?”
殷姚长睫一颤,颇有些意外地抬起眼睑瞧向周显之。“你不觉得,这失了闺阁娇气?”
“甚么闺阁娇气,又有谁规定女子不许对木工与机关有兴趣,这又没标着男子的名号。”意外遇见同好之人,周显之也有些兴奋,笑着走向殷姚。“我原不知晓,殷小姐也喜欢这些,早知便带着闲暇做的小玩意上门讨教了。”
难得遇见一个与自己有着共同爱好的人,殷姚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态也消了些,屈指压了压眼尾,面上总是有的那股淡淡愁意也变浅了许多。
“我身子骨弱,总是叫人裁好了零件自己去组装,恐怕会让你见笑。”
“哪里的话,”周显之摆了摆手,此时已经全然忘了自己是周显月,一心只顾着与殷姚畅聊心得,竟忽视了瑶台那惊异的目光。
几番笑谈下来,殷姚总是不时若西子捧心般扶着心口,周显之已经完全拿她当了好友,担忧地询问。“阿姚,你是不是累了?”
“不过是胎里便有的旧疾,总是治不好,也不必去治它,白叫人受罪的。”殷姚不大上心,目光一转又看向周显之,反问她。“说来,我还不知道这位有缘人的姓名。”
此话一出,周显之才反应过来方才的忘神,吓得迅速回头看了看瑶台,见她神色还算正常,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我是……周显月。”
殷姚定定颔首,带着自然而又温暖的笑揽过了周显之的手。“我听过你的名字,是那位太子妃娘娘的幼妹吧,这么说来,我比你大些,你该叫我姐姐。”
纵然前世作为周显之,她的年龄肯定要比殷姚大些,但周显之也完全不大在意这件事,甜甜地喊了声阿姚姐姐。
“月妹妹。”殷姚笑起来眼下有浅浅一层卧蚕,看起来为清冷书卷气的她增添了几分娇气。
此时竹林里又传来脚步声,三人看去,是一个气质沉稳、侍女模样的姑娘,她唤道。
“小姐,该入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