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清把以前师父教导的“察言观色”的本领重新捡了起来,仔细留意柳姑姑的表情及肢体细微的变化,企图窥一斑之豹,在读懂柳姑姑眼神所含深意时,春水般的笑意在她唇畔漾开,装作十分受教地说道:“谢姑姑提点。”
她怎么可能会支招锦阳公主化解“捧杀”大祸,除非张德妃一门可助她平反黎氏冤案,但她现在并没资格和资本去讨价还价,所以置身事外最为稳当。
柳姑姑眼中透出丝丝失望,虽颜清没有醒言慧语,但不可否认她一举一动透着无懈可击的美态,气恼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说完匆匆走了,杨氏极有眼力见,连忙跟去赔不是……
待杨氏回来说柳姑姑已经乘马车回宫时,世荣堂外一个个鹌鹑似的人立刻生龙活虎起来。
老太太率先向颜清发难:“颜清你这大逆不道的逆子!立刻给我跪下,好好反省。”
她一边说一边扫了杨氏一眼,暗讽杨氏没尽教导之责,颜清闯下祸事,她最脱不了干系。
杨氏从来不愿意当这种冤大头,当初刚嫁进颜家时也想对颜清心,可是有那空吗?一大家子里里外外的事全压在她一个人身,公中的帐乱七八糟,庶务全是烂帐,老太太还三头五日敲打她肚皮没动静!她那儿子不入洞/房何来动静?
杨氏心里有气,可隐忍没有作声,鬼使神差下望向颜清:这都是你自己的命,谁让你亲生母亲命薄如纸,怪不了我。
颜清自然不会听话下跪,抬手指着外头:“我的发簪落在外面,有劳祖母先派人去帮我拾回来,好让我整理仪容,万一还有什么大人物来了看到我这副模样,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子。”
老太太一心想着折磨她给锦阳公主解气,好行巴结之事,但也需要提醒一下老太太她刚才在柳姑姑跟前失仪了,恐怕随着柳姑姑的离开已经传遍整个京城。
她根本不在乎,但颜氏三兄弟在朝为官,能不要面子?
老太太现在只想颜清对自己唯命是从,对她的不驯感到愤怒:“我的话你听不懂吗?那破木藤拾来又如何?立刻给我跪下好生反省,别扯那些没用的!”
颜清心里奇怪,老太太又怎知她戴的是什么,难道是母亲留给清儿之物?她一边想一边摇摇头,“祖母的话显浅易懂,孙女当然能听明白。可我现在仪容不整身体虚弱,祖母并不怜惜,一心只想罚我又是何故?”
她悄然挖坑引老太太往里面跳,为了更吸引,还用带着悲愤埋怨的目光引/诱老太太。
鲁氏刚才看到颜清这副凄凉模样时,心里说不出的畅快,不过杨氏明显做得太过了,已是想好要借此收拾杨氏,现下瞄准时机,靠近老太太附耳道:“母亲,她这意思是说您为老不尊苛待小辈,还在柳姑姑面前闹笑话了呢。”
“荒谬!”老太太回身斥道:“是我指使人把她扔这吗?”话说出口后,她突然意识到三个儿子在朝为官,若这事传出去那不是给人笑话吗!会不会影响仕途?应该不能吧,柳姑姑在公主跟前服侍,肯定不是那种不入流的长舌妇。
她又狠狠盯了杨氏一眼,“这点事都办不好,还老想帮衬你娘家几个不中用的窝囊废?”
杨氏眉头皱了皱,忍气吞声没辩解。
林氏忽然察觉到老太太走偏了,对鲁氏见缝插针的手段甚是不屑,踢颜清出局才是重中之重,符合大家的利益,想要获得更多的利益必须打击杨氏,甚至赶走她,这是后话。
“母亲您消消气,到里面坐着说话吧,外头暑气太重了些。”林氏笑着圆场,不过她没越过杨氏让下人侍候颜清,只是递给杨氏一个安慰的眼神。
到了内堂,门窗一掩,拿捏颜清还需要顾忌?
必须将她赶到尼姑庵里去!
颜老太太重重哼了一声,丢给杨氏一个你看着办的眼神,然后在鲁氏和林氏等人簇拥下进了世荣堂。
杨氏已经命人送来热水,又拾来鸡血藤簪子,亲自给颜清整理发髻,插簪子,并接过热毛巾给她拭脸和净手。
“恨我吗?”杨氏面目尚算平和,看着颜清水灵灵的双眼问道。
这美貌虽然早就见怪不怪,但时常又觉奇怪。
颜清心里十分平静,不着急答话,想听听她还要说甚。
“恨就恨吧。”杨氏绷着脸,把毛巾放进木盆里,示意颜清入内。
“谢母亲。”颜清弯了弯唇,忽然感受到杨氏身透出一种非常浓烈的苦涩,可她在颜府受的累吃的苦与清儿何干?说到底她是叨了母亲的光才能让娘家起死回生,不带半点感激之情就罢了,还助纣为虐。
现在这点憋屈算什么?往后还有更苦的呢。
她莲步轻移,顺从地进了世荣堂,妸娜的身子往堂中一站,毫不怯场。
老太太见颜清如此这般姿态,美则美矣,但和往常确实有很大的出入,唯一相似的就是那股子犟劲儿,事出反常必有妖,一时之间心里竟有些忐忑,肯定是有脏物附身,得尽早解决掉这个大麻烦,否则全家都会被她害死!
“孽畜,还不给我跪下!”老太太大声喝斥,充满气势。
“祖母请听我一言。”她越凶恶,颜清越柔和。
老太太一愣,脱口而出:“说吧。”话音未落,重重哼了一声。
“我惊水昨晚才醒,身子尚未恢复,方才被毒辣的日头晒着有些头晕,祖母不是应该马为我延请大夫诊治,着下人仔细侍候一日三餐,让我落坐软榻吗?为何作为长辈该做的事一件也没为我做,反而口口声声要我下跪?”颜清神态依然柔弱,眸含秋水三分委屈,说的话却棉里藏针。
管她们用什么手段,反正她不可能下跪,除非腿断人亡。
老太太对颜清惊水被救回府后所遭遇的一切皆了然于胸,因为正是她示意杨氏办的,现在经由颜清的嘴说出一连串质问,反而有些无措。她心里根本没想过颜清会指责她,这丫头向来是闷葫芦。
她心中暗付:死丫头分明是在指桑骂槐指责我对她不闻不问,以前何曾如此?必定是附身的脏物指使。而且明明是她引祸水进颜家在先,退亲忤逆在后,还敢装无辜扮可怜怨恨别人!好不要脸。
“老大媳妇。”老太太严声说道,决定把烫手山芋扔给杨氏,但看也没看杨氏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