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希鲜花店就这样开张了三年,和林玥在一起后,张云枫有空就会来店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张云枫成为警察以来破获了多起案件,一来是他独特且敏锐的嗅觉,二来是他善于观察并能迅速适应环境。
为了有效将自己融入案情,张云枫将大部分时间花在观察模仿周围人群的一举一动中。路边拾荒的老人,学校门口发传单的暑假工,甚至连双眼失明的老妇人,都被张云枫扮演过。
那晚满脸胡渣的痞子形象,至今仍刻在林玥的脑海中。
生活中的张云枫也很注重细节,每次和林玥约会都要将自己仔细打扮一番,天气预报,交通情况,甚至连今日光照是否适合拍照,他都会记得一清二楚。
比起哥哥的太阳,张云枫更加细腻温暖。林玥喜欢沐浴在柔和的阳光下,暖烘烘的,很美好。
但这一切来到好突然,林玥甚至有点适应不了。
林玥在学校门口等着小希放学,今天是小希一年级生活的最后一个下午。
她习惯性的站在这棵老桂花树下等小希,现在还没到开桂花的季节,阳光被繁多的枝叶过滤,印到林玥肌肤上时已是星星斑点。
秋天的时候林玥能在树下闻到浓郁的桂花香,无聊的等待时间在花香中总能快速流动。
但今天,她感觉这棵树像一只对自己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自己此时就站在野兽的舌苔之上,随之而来的是野兽尖锐的獠牙将林玥的腹部贯穿。
林玥虚弱的跪在地上,剧烈的疼痛刺激着她的每一束神经,到最后甚至感觉不到下半身的存在。林玥感觉自己像一个虚无缥缈的泡沫,一片树叶飘落在她的耳畔,她顿时感觉到有一把重达千斤的砍刀挥向自己的脖颈。
随后那野兽将嘴巴合上,林玥也在一片黑暗中无助的倒下。林玥害怕被着黑暗吞噬,于是试图摸索周围的一切,但一切都早已将她抛弃。
林玥只听到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姑姑!姑姑!”
等林玥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身旁的张云枫正握紧自己的手休憩。
张云枫感觉到有动静,便缓慢的抬起头。他没有说话,炯炯有神的双眼从林玥的眉梢向下看去。张云枫企图从林玥空洞的眼神里看出什么,但此时他什么都洞察不到。
“我到底怎么了?”林玥用虚弱得发白发涩的嘴唇吐出这几个字,往日白皙的脸蛋,现在却如同骸骨般惨白。
张云枫尽可能用自己的手掌包住林玥的手,“没事,医生说休息几天就好了。”这位出色的警察曾经乔装骗过很多嫌犯,但他骗不了爱人依旧真挚的双眼,“真的没事,你需要好好休息。”
一滴眼泪顺着林玥的脸颊流下,像顺着峭壁匍匐的水流,最终在不到一半的位置干涸。
“嗯。”林玥闭上眼睛,缓缓地吐出这个字。
三天后,林玥还是知道了自己患了胰腺癌的真相。
爸爸,哥哥,现在轮到自己。
林玥曾无数次想过,年老的自己坐在被雨淋湿后散发着特殊清香的木椅上,用带着戒指的满是皱纹的手,牵着那个陪伴自己余生半载的男人。享受过人间一切喜怒哀乐的两人,坦然的面对眼前缓缓升起的朝阳,最终随着缓缓拉近的影子,一起安稳的睡去。
但她现在还没有准备好迎接死亡。
林玥的乐观开朗,都是为了逃避曾经的不幸。逃避的不是表面没有父爱的事实,而是其本质对事实发展走向的不确定性。自己也试图在世界的碰撞中寻找真实的自我,但最终只是做到将生活变得得过且过。
这是人生来就有的心理防御机制,只是林玥一直以来都在用乐观的心态来伪装自己。自己太弱小了,始终需要在别人的庇护下长大。哥哥的死让林玥的安全感顿时化为乌有,于是她又寻求嫂子的帮助。表面上是陪嫂子脱离阴霾,实际是让自己在一个更柔弱的女人面前显得坚强。
后来林玥遇到了张云枫,再后来她撞见了死亡。
死亡宣判已经下达,林玥像一个卑微的虫子一样祈求死神不要带走自己。但死神没有搭理她,从那一刻,她的灵魂被撕碎,曾经那个对生活充满无限期许的女孩已经死去。
住院一个月以来,林玥一直以消极的态度面对治疗。她不想做化疗,不愿打激素,她害怕自己在死的时候是一副丑陋的样子。
嫂子有店里的生意和小希要照顾,每天只能在晚上的时候来试图与林玥聊聊天。张云枫向上级申请辞去了工作,虽然那个曾经让自己着迷的乐观勇敢的女孩已经不在了,但他对林玥的爱却没有任何削减。
他看着病床上面容泛黄精神萎靡的林玥,这让他想起了曾经审问过的吸毒者,一样的憔悴,一样的对生活失望。
张云枫每天都会买一朵玫瑰花放在林玥的病床旁,嫂子想在忙乎完生意后给林玥带花,但张云枫执意要最新鲜的。每次花都仿佛被林玥绝望的情绪所污染,总是很快就枯萎暗淡下去。
这天早上,张云枫一如既往的走到医院对面的花店买花。
在这期间,林玥接到了一通来自伊甸园的电话。
张云枫买完花一路小跑回到病房,几乎是在他进门的一瞬间,林玥对他露出了库布里克式的惊悚微笑。
林玥面朝下倾斜,眼珠子却直勾勾的盯着门口,嘴角诡异的弧度让张云枫不寒而栗。
几年后张云枫回忆起来说:“那感觉,就像是一具沉睡在不朽棺材里的尸体,苏醒后看到一个正在吮吸着母乳的婴儿,试图用眼神将其魂魄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