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彦的中军距离岳飞半日路程,并非他走的慢,而是岳飞的先锋行得太急。他全部军力大约五千,来到白虹坡时,犹豫了一下。因为根据岳飞的军报,金兵主力出现在新乡附近,若换做自己是金将,必会在此布下重兵。
“对方占有地利,我们强行进兵,必中埋伏。各位有何高见?”王彦问周围的统制官。
白安民道:“白虹坡,地形险要。但金兵也只比我们早到两三个时辰,所以布置仓促。我们并非不能一战。属下以为,派人摸上一面的山头,就能击退金兵。属下愿带兵担此重任。”
另一统制吴杰道:“属下以为,白统制所言有理。另外,我中军以锥形阵向前移动,逼迫金兵决战。”
刘和皱眉道:“在此决战,即便胜了也是惨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白安民道:“打仗何来取巧呢?若在此耽搁两日,浚州、怀州的金兵也会闻讯赶来。那时候怕是决胜的机会都没了。”
王彦笑道:“稍安勿躁。本将以为,这里不存在惨胜的说法,而一定会大胜。”
“都统制大人已有方略?”吴杰笑问。
王彦道:“我说大胜有两点理由。一,他们兵力并不占优势,且对岳飞的兵力不了解,所以没有全力攻打新乡城。因此,岳飞的压力就小。岳飞你们是了解的,他可不会傻愣着守城,一定会伺机而动,主动出击。其二,我军在此与金兵野战,看上去金兵占据了地利,但他们的强项原本是骑兵突袭,如此以守代攻反而没有发挥他们的长处。所以方才白统制的意见很好,但我们要略微慢一点行动。”
“慢一点?”白安民不解道。
王彦道:“我们要等岳飞先动,若说,我们在白虹坡和金兵是势均力敌。那岳飞才是打破平衡的致命一击。他才是牵一发动全身。”
“但我们怎么知道岳飞何时行动?”吴杰问。
王彦笑道:“岳飞为我军刀锋,他行动的时候,前线军士一定知道。”
岳飞麾下一共七百六十三人,其中骑兵一百三十九人。要想突入金兵营寨,打通道路和王彦的部队会师,必须夜行三十里,击溃至少三千敌兵。但这些宋兵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心中毫无畏惧。因为只要他们抬头望向前方,高举军旗的岳飞就在那里!
岳飞领先队伍二十步,战马四蹄狂奔直奔金营。
铁摩一早就注意到新乡城打开城门,所以毫不迟疑地整队迎向宋军。但他刚提整队伍,忽然金营的后方起火……
后方的金兵大呼小叫,前面的金兵不知发生了什么。铁摩大声呵斥周围的番子,忽然斜刺里掠出一条黑影,一掌将其推下马去。铁摩大吼着翻身,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王贵一刀割下头颅。
周围金兵吃惊地看着这一幕,随即蜂拥而上,王贵同时面对十余条长矛。但王贵不断移动自己的位置,险象环生的脱出包围。大火迅速蔓延,金兵没了铁摩像无头苍蝇般乱成一片。而这时,岳飞带兵杀入金营,七百多人杀气腾腾!
铁摩麾下士兵纷纷后退,东城金营死伤惨重。
“王贵!”岳飞对着踏白使道,“让你刺探军情,没让你贪功冒险!”
王贵周身浴血,脱去金兵的袍甲,笑嘻嘻道:“大哥,我把金营查探清楚,这就带你去那万户的营寨!”
岳飞确认他没受大伤,原本也无意苛责,招呼道:“上马带路!”
汤怀和薛鹤从后过来,一人拍了下王贵的脑袋。王贵得意一笑,矫健上马。
王索的大营设在白虹坡的西面,他眺望着战场,眉头越锁越紧。即便临敌经验不多,他也能看出宋军未尽全力。那山坡下的宋军,以两百人为一队轮番进攻,但每次都不恋战,让谋求决战的金兵无处发力。对面的宋兵将领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才能迫使对方决战?”王索问。
牧海沉吟道:“大人莫急,此刻急的该是宋军才对。”
“但你看他们哪有急的样子?”王索怒道。
牧海道:“不如让铁摩带兵,攻击一下新乡看看反应?”
“此刻才攻?那之前做什么去了?”王索瞪了对方一眼,抬手叫来传令兵,命人去城东营寨传令。
传令兵前脚刚走,就有小校飞奔而来,禀告宋兵出现在西坡营寨后方。
“报!东城营寨被新乡宋军突破,铁摩将军被斩。”小校带着哭音喊道。
王索一拍佩刀,怒道:“牧海!速速带兵支援。”
“报!敌军正来白虹坡!”
“报!敌将已至营前!”
军报一个接一个,王索完全乱了方寸,被人推着骑上战马,却发现持刀的手臂正在发抖。
牧海也面色阴沉,他扶住王索道:“大人莫急,我们先击退新乡敌军,再应对石门山的宋军。新乡敌军来的那么快,数量必定不多。”
王索点点头道:“来人来人!将敌军绞杀于营前!”
但他们刚在营前列队,又有小校来报,说正面的石门山宋军开始冲锋!王索只得分兵迎敌。
岳飞一路杀来,只破营垒绝不恋战,他深知敌众我寡,所以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金营万户。
箭雨密集从坡上飞下,岳飞大旗挥舞,扫去诸多箭矢。拦在前头的金将被一枪刺翻,一个,两个,三个……他突前一百多步,挑落五名金将。敌军万户是什么样子?自然是衣着最华丽的那个。大白马仰天长嘶,他一夹马腹,人马合一若离弦之箭突向金营。
“这他娘的怎么追的上……”王贵看着岳飞的背影嘟囔道。
“你他娘的说啥呢?”徐庆瞪眼道。
王贵吐了吐舌头,笑道:“我该掌嘴。”
“都闭嘴,跟紧了!别掉队!”汤怀纵马在前。
薛鹤递了两个箭袋给汤怀,二人并肩驰骋。
森然杀气弥漫于风中,金兵下意识的向左右散开,直把王索暴露在岳飞眼前。
“挡,挡住他!挡住他!”王索急叫,战马毫无战意朝后退。
他这一退,整个金兵阵型都向后退。岳飞仿佛天外神将,一人冲垮了数千人的军阵。
牧海咬牙上前,岳飞大枪一扫就将他击落马下。王索无奈,举起大刀歪歪斜斜地劈向岳飞。
岳飞嘴角挂起冷笑,沥泉枪刺入对方咽喉。王索喉咙发出怪异的呻吟声,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双手猛抓住枪杆。岳飞手腕一摇,就将对方挑起,尸体被甩出两丈多远。
周围的金兵有的后退,有的则怒吼着冲向岳飞。而这时,王贵、徐庆带着宋军赶到了!
双方陷入混战!刀光剑影,风沙骤起,宋军气势如虹!
“禀都统制,岳统制先锋人马突入金营,力斩金军万户!”探马飞身下马禀报。
王彦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继续眺望白虹坡的战场,如他所料金兵仓促列阵必因岳飞突袭,这时启用主力出击事半功倍。但他也没料到,岳飞如此轻易的就斩了敌军主将。此人了不得啊!但如此一来,骄纵之气更甚,又当如何?
“杀王索的敌将,白袍铁甲,长枪佩剑?”金军大帐里,一身铜甲的韩常逼视着牧海问道。
“不错……”
“他身处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不……不错。”牧海头垂得更低。
“是不是他?”韩常把一张画像递到对方面前。
那是一个青年武将,白马长枪,面目方正,气宇狰狞。长枪若龙,长剑漆黑。
牧海深吸口气,点头道:“正是此人。”
韩常眯起眼睛,提笔急书了一份军报,交给账外小校道,“交给四狼主,就说紫严山恶魔出现在卫州。”
“他就是紫严山恶魔?”牧海一惊,他尽管来中原不久,但也听说过太原会战时,宋军里有一个单枪匹马屠了数百金兵的恶魔。
韩常并不回答,略作思索道:“你战败之罪暂且记下,尽快收拾卫州的兵马,好好监视新乡城宋军的动向。但在四狼主的大军来之前不要靠近城池,连佯攻都不许。”
听说暂不治罪,牧海微微松了口气,恭敬施礼慢慢退出大帐。
宋军占据新乡城,收获大量军械马匹。城内百姓狂热的欢迎大军进城,方圆百里的百姓奔走相告纷纷进城。都统制王彦一面整顿防务,一面贴出募兵告示,动员卫州的百姓前来投军,很快招募了近千军士。大军士气旺盛,尽管城里许多建筑残破不堪,街头巷尾却如过节一般。
众兄弟站在岳字营的军旗下,笑嘻嘻地看着前来应募的百姓。因为他们前几日率先进城,打出了威风,所以来此投军的远比去其他营的多。但岳字营收人严格,投军的老的老小的小,大多数都面黄肌瘦,招募几日他们也没收多少人。迟永一面督促着招兵质量,一面又照看着分发装备,走进走出忙的不亦乐乎。
“听说大哥多给了踏白队十匹战马。王贵,你偷溜出去抢人头,效果不错嘛。”吉青笑道。
“失礼失礼!”王贵抱拳一笑,“我踏白队每天都要在外围奔走,少了好马怎么行?老吉,你不会妒忌吧?”
吉青道:“妒忌你个大头鬼,大哥赏罚分明,我只有为你踏白队高兴啊。但你得请喝酒!”
“那是自然。”王贵笑道。
“你们怎么在此躲懒?”姚政过来给他们一人递了一把短刀。
“老迟爱征兵,就让他做呗。”王贵笑道,“反正新兵凑齐了,是我踏白队先挑人。现在我不急。”
姚政道:“你们这是欺负老实人。”
吉青拔刀出鞘,刀锋明晃若镜,咂舌道:“好家伙,真不错。”
“这是金营百夫长才有的好刀,没想到新乡存了不少。”姚政道,“说是缴获的所有军械都要交上去,让都统制分配。但我们自家留一点,谁会知道?毕竟到时候,打头阵的还是我们弟兄。这里十一把,我们先分了。”
王贵道:“做得好。我听说,这次一共缴获了两百匹战马,都统制中军独得一百多匹,然后各家统制平分。我们不自己留一点,真连喝粥都不够。”
吉青撇嘴道:“好歹是我们先进的城,但谁让人家官大呢?”
“缴获的军械我还敢自己做主,反正大哥规定的是不准拿百姓的东西。”说到这里,姚政忽然皱眉道:“那小子怎么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