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元十二年,建康,大宋都城。
初秋的江南,天气尚有酷暑的余威,时值正午,更是有些燥热。
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于建康城门,更平添了一种喧嚣之景。
这建康城乃大宋都城,气派自然与别处不同,不说这巍峨雄伟的城墙就让百姓们望而生畏,单凭着贵胄勋戚云集、冠盖满城的繁华气象,也是大宋第一风云际会之地。
一辆马车缓缓地驶向城门口,离城门尚有一箭之地,马车里却忽然传来一声低语:
“祥叔,停下吧!”
这声音极低,但马车旁随侍的一个白头老者却立时听到,他忙招呼车夫:
“停下!”
车夫一拽缰绳,原本就不快的马车,霎时稳稳地停了下来。
此时,车帘一挑,一个白衣男子探出头来,他脸如冠玉、发色如墨,两道剑眉向上挑着,一双眼睛虽然布满血丝,却深邃异常。
他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凝视着城门上方那硕大的“建康”二字,久久出神。
“公子,咱们舟车劳顿,你这几日都没有休息好,还是回车上去吧!
况且咱们进城之后,还得先拜见长乐侯魏侯爷……”
祥叔还想继续说着,可是,当他发现白衣男子的脸上似有悲戚之色时,登时就缄口不言。
白衣男子回过神来,脸色冷峻,颇为不悦地说:
“祥叔,我累了,魏冀,我这几天都不见!”
“可是,公子……你与魏侯爷的千金,云霓小姐的婚事……”
祥叔脸色极为尴尬,他显然担心那白衣男子真的不见魏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无须啰嗦……”
那白衣男子转过身子,想要回到马车上,可就在此时,从原处突然传来一阵极速的马蹄声。
白衣男子不由得回身观看,远处,一队身穿锦袍,头戴乌纱帽,手握长剑的少年骑着马呼喝着飞奔而来,由于速度太快,地上烟尘四起。
“绣衣使者!”
建康城门附近的百姓中,突然有人一声惊呼,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立刻就四散奔逃。
白衣男子眼眉一耸,目光投向那群绣衣使者,一脸的愤怒。
那些绣衣使者骑着马,速度极快,此时,他们已然呼喝着,来到了建康城门口。
来不及四散奔逃的百姓全都跪了下去,而且瑟瑟发抖,那样子,竟然怕极了这群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
周围的一众百姓全都跪了下去,只有那白衣男子,此时正冷冷地看着这群呼啸而来的少年。
那群少年,本来脸上满是骄横之色,猛然间看到白衣男子竟然满脸不屑地看着他们,登时暴怒起来。
少年们一起纵马向白衣男子围拢过来,不多时,就将他围在当中。
马儿嘶鸣,前蹄腾空,十多双眼睛一齐恶狠狠地瞪向了白衣男子,一个为首的少年大声喝道:
“什么人如此大胆?见到绣衣使者竟然不跪?”
祥叔此时,见眼前形势危急,立刻躬身施礼道:
“几位官爷,我家公子初来乍到,不懂这建康城的规矩,还望海涵!小老儿这里代为赔罪了!”
说着,祥叔回身对一个仆人使了个眼色,那仆人会意,从怀中掏出一锭白银,递到了为首那个少年手中。
没想到,那少年竟然冷笑一声,瞟了一眼手中的那锭白银:
“老东西,你当哥几个是要饭的吗?像他这样的公子哥儿,小爷我见得多了,任凭你什么家世,在我们面前如何强横,只要到了我们绣衣卫,没有不吓出屎尿的!”
他身后的一众少年,此时都鄙夷地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狂妄地讪笑起来。
讪笑中,为首少年将那锭白银扔在了地上。
祥叔登时脸色一变,看向了那白衣男子,那白衣男子却面无表情,冷冷地说: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马上把银子给我捡起来!
要不然,我打出你们的屎尿!”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为首那个少年暴怒无比,他拔出长剑,指着白衣男子,招呼着周围的少年:
“哥几个,给我好好收拾他!让他知道咱们绣衣使者的厉害!”
顿时,那群少年纷纷将手中的长剑拔了出来,准备一齐动手。
白衣男子面不改色,嘴角微扬,轻蔑地一笑。
就在这时,一个厚重低沉的男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都给我住手!敢对云水川的少主,龙乘风龙公子无礼,你们知道是什么罪过吗?”
本来,那群少年凶神恶煞一般,可听到这个声音,竟然全都吓得变了脸色。
他们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甩蹬下马,快步向声音传来处狂奔而去。
龙乘风本来已经准备,收拾了这几个跋扈嚣张的少年,却没想到,被那男子的声音打断,因此,也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远处。
那是一队威严尊贵的仪仗,为首的是一个精壮汉子,手里擎着一面绣着金丝的红色大旗,那旗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大宋敕封长乐侯魏”,后边的两队铁甲兵士手握长戟,向道路两边散开,一辆四马同驾的豪华马车缓缓地驶来!
竟是长乐侯魏冀的仪仗!
为首的那个少年带着身后的一众少年,立刻就跪在了马车面前,开始不住地磕起头来:
“小的们不知是魏侯爷尊驾到了,给……给魏侯爷请安,恭祝侯爷……康泰!”
说完这句话,那群绣衣使者全都把头埋了下去,竟没有一个人敢抬起头来。
可此时,马车之中的男子突然不再说话,这让那些绣衣使者十分的惊惧,为首的少年试探着抬起头来,已是满脸的汗珠。
“谁让你抬头的?天子脚下,你们绣衣卫一直是这般没规没矩的吗?你们的绣衣卫指挥使是怎么当的?”
那男子厚重低沉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
这种不怒自威的腔调,让人无形中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那些绣衣使者顷刻间求起饶来。
“侯爷饶命!小的们……再也不敢了!”
“你们可知道,龙乘风是谁?他是本侯的乘龙快婿,你们对他无礼,是没把我长乐侯府放在眼里吗?”
那十多个绣衣使者已然知道,触了长乐侯府这个霉头,自己今天算是在劫难逃了,于是再次大声地求起饶来:
“小的们瞎了狗眼,冲撞了贵婿,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你们向我赔罪有什么用?嗯?”
长乐侯魏冀冷冷的一句话,这群绣衣使者立刻就站起身来,向龙乘风奔来,他们一个个跪在龙乘风面前,苦苦哀求着:
“龙公子,你大人有大量,别和小的们一般见识,我们……我们给你赔罪了……”
说着,这群之前还不可一世的绣衣使者竟然左右开弓,狠狠地打起了自己的耳光。
这让龙乘风有些猝不及防,可就在此时,那厚重低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哼……来人啊!给我割去他们的右耳!”
长乐侯魏冀一声令下,早有十几个铁甲兵士拿着匕首,走向这十多个,吓得一滩烂泥似的绣衣使者。
寒光闪烁,十几只血淋淋的耳朵掉在了地上,那十几个少年捂住伤口,惨叫不已。
手段如此狠辣,这令龙乘风实在有些惊讶。
自己在云水川,就曾经听父亲龙啸说起过这个一等侯爵魏冀。
父亲说他是个狠辣无比的角色,在大宋军中,拥有极高的权威,就算是大宋的当今圣上,也不得不倚重于他。
一阵阴鸷的笑声突然响起,那长乐侯魏冀,在目睹了如此血腥的场面后,竟然开始放肆地大笑起来,那笑声依旧厚重低沉,在这建康城外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