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半梦半醒间，傅茗才算是勉强睡着。接连熬了几个大夜，好不容易早下班一天，可方媛媛随口的话语，却再度将她拉回到两年前，刚被迫从刘琦的出租屋搬走的那天。

自打住进这间老破小，两年里，她都没带任何男人出入过这里。

对于方媛媛来说，简直是不敢想象的。

傅茗也不是不想找，期间单位里的热心同事们，也没少给她安排相亲对象。照理说她是在编制内的，工作性质说出去也好听，应该是相亲市场的枪手货色。可每次相亲结束，男方给媒人的反馈，都是傅茗太能接近了，对谁都是一股防备心理，好像是压根就没打算把自己嫁出去的架势，委婉对媒人表达，希望下次介绍的时候能找个靠谱的，大家都是大龄未婚人士，不好这样浪费时间的。

结果就是，每每相亲过后，傅茗除了要搭上和那些男人AA的饭钱，还要自掏腰包，再请媒人们大搓一顿。

刚分手的时候，傅茗刷手机总能看到这样一段话：世界上有一种男人，他不爱你，也不放过你。不珍惜你，也不打算失去你。说爱你的话，做伤你的事。要钱他没有，要情他不忠。

“哦靠，现在大数据都根植进我脑海了吗，明明我也没冲着麦克风喊失恋啊，精准推送得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感慨之下，傅茗连夜写了一篇关于手机软件监听、经过大数据计算和推送的文章，发表之后引起很大的关注，接踵而至的是她直接被调配到去带一个新组，事业上的小小起步，算是带她走出了失恋失身失财的泥潭。

被方媛媛一提醒，两年前，暴晒的广场上，那个孤寂的背影，又再度浮现在她的脑海里——那是个三伏天，广场上的人稀稀疏疏的，大多都躲在树荫下乘凉，可她拉着行李箱就那么坐在台阶上嚎啕大哭，人们对她投以同情的目光。

说实话，那个时候，她宁愿有人笑话她，也不希望是那种同情的目光，因为那样，更能证明她是个loser的事实。

傅茗原以为刘琦二字早就应该翻篇了，原来他的阴影，一直都隐匿在她的记忆里，包括那些失败的相亲，也无不是阴影带给她的副作用……

同样一夜没睡的，还有张盼丹。

傅茗好歹还是在松软的床上，铺着160支匹马棉的床品，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再反观她，足足一个晚上，黄杨在音儿的晚安声中，竟然抱着手机睡着了！任是她翻来覆去折腾着，想要把自己塞进Lolita原创浮生系列里。可惜的是，拉链都已经把肉卷进去了，疼得张盼丹龇牙咧嘴，差点还把小裙裙给撑坏了。

对着梳妆镜，伴着黄杨惊天地动的呼噜，张盼丹呆坐了一整个晚上。快到鱼肚白、距离她的闹钟响前一分钟，她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嘎嘣作响，关掉闹钟，静静的推门去了奶站。

“哟，今儿没跑着过来啊！”

一同送奶的，清一水儿的大老爷们，从他们黝黑的皮肤和健硕的肌肉上，就能看出来都是些能吃苦的。张盼丹这个小媳妇，对于他们来说，就犹如吉祥物般的存在，见了面免不得要逗趣几句，也算是他们年复一年枯燥生活中的一点调剂了。

张盼丹笑了：“大川叔，你以后可都看不到我跑喽！”

外来务工的李大川，是这里干的最久的一个，早年因为超生，家里被罚的连门板子都让人给卸了，现在他那几个娃娃，最大的都已经出来打工了，小丫头和儿子都还在念高中，要看着要上大学了，一下子要供两个孩子，不同时打几分工，根本就负担不起。

这些年的务工经历，令他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们，性格虽然依旧淳朴，但也变得会察言观色了。

听她这么一说，李大川立刻就警觉了起来，他走近张盼丹，蹙眉问：“咋啦，是不是遇上啥困难了，要是临时有事，不行你那份我先帮你送几天？”

张盼丹叹了口气，舔了舔嘴唇，每天送奶的路线，大家各不相同，唯一能打照面的，就是这取奶的短短几分钟。相对来说，和李大川他们并不算熟，能做这份兼职的，谁的腿都恨不得会飞，每天的时间连睡觉都不够，汗滴砸地上摔两半的主儿，可偏生就是他们，让张盼丹觉得比黄杨他家人不知好了千倍、万倍！

张盼丹吸溜了下鼻子，眼看入夏，北方早上却还是微冷，出来的时候失魂落魄，没批外衣，恰好遮掩了她的感动，“嗐，放心吧大川叔，我不能和你客气！是我老公找到工作了！他怕我辛苦，勒令我不许再兼职了！”

“真的？”

李大川自是将信将疑，初见的时候，工友们就有质疑，但凡男人要是好样的，还能让这娇滴滴的跟花似的小媳妇，出来受这份罪？

“莫不是她男人有什么意外残疾吧？”

“快别胡说，她嫁的人家可是坐地炮，树大根深，不是咱们这些外地人能砸背后议论的！”

奶站站长，那也是见到黄茂学就躲的，黄茂学在这片儿的影响力，不亚于厂长，他才来到这座城市十来年，年轻的时候，黄茂学可正值当年，因为在这边没去拜会黄茂学，当初还交了不少学费呢！

所以当听到工人们在背后议论的时候，赶紧出声制止。

李大川并不在人群中，不过还是将这些听进耳中，他不明白为何这样的家庭，会甘心让儿媳出来兼职，看这小媳妇也是个本分孩子，因此在张盼丹倒班的时候，也经常帮忙。

可这一次，从她的眼神中，李大川能看出来，这孩子变了，她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显然是一夜没睡的缘故。可除了红血丝，还有一些复杂的情绪，具体是什么，李大川也说不出来，但他知道，张盼丹这一走啊，不是单单离职那么简单，或许她的人生，就此就不可逆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