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松了一口气。
毕竟才从结界里出来,怎么能这么快就夭折了?
浪捡走出房门,蹲下和她平视。
“一个木系的妖精,你要怎么救?”声音平平淡淡,毫无温度。
“这个……”她讪讪一笑,手指尽力揉搓,想要擦出点火星来。
“俗话说得好啊,呃……知人知面不知心?”好像不对,难道是……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好像也不是啊……你是瞎子我是瘸子?”
锁链猛地收紧,“臭娘们到底想说啥!”
“啊啊啊我想说这么英明神武美丽动人的王子殿下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话音落下,一簇火苗忽然从她的指尖窜了出来!
呼~还好这个娃娃身体底子还过得去,经得起她这么一烧……
瞳孔瞬时放大,周围的人顿时抽了一口冷气。
“那个,死鱼当作活鱼医不是,我试试?”她试探着开口,蔚蓝色的眼眸忽闪忽闪。
浪捡看看她,直起身,示意鲛人给她松开。
她站起来揉揉被勒得发疼的胳膊,一边伸展运动一边走进房门。
看向她眼神既有审视,也有警告。
“你最好别给我耍什么花样!”尤晋恶狠狠道。
灵医抽盉则是站在床尾静静看她怎么操作。
她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在床前,浪捡等人也都挤了进来围在床前。
有一个甚至正正站在她身后,要是她有什么异动,伸手就能掐断她的脖子。
唔……这群人鱼感情真好啊。
宇束冷冷地看着她,“你应该知道耍花招的后果。”
“放心放心!”她咧开嘴冲他阳光一笑。
这人鱼赤裸着上身,伤口处果然插着断箭,黑色细丝以伤口为中心,在他的皮肤下往四周延伸,离心脉不过一寸之隔。
她左手按在他心口,右手蓄起一簇淡蓝色的火苗,火焰逐渐包裹住她的右手。
带着火焰的手握住箭头尾端,暗暗使力,火焰沿着她的手指爬上皮肤,像是水一样渐渐渗进伤口,皮肤周围逐渐变红,黑色的印记竟在往回缩!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浪捡看着她的侧颜,尤其是那只蔚蓝色的眼睛,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伤口。
黑丝就像是触角,慢慢缩回本体,待到最后一丝黑线消失,她右手猛地用力,将箭头尽数拔出!
众人的目光随她的右手移动,手中的箭头已经不成样子,像是铁芯上粘了细小的疙瘩。
“好了,拔出来了。”她会心一笑。
众人紧绷的表情终于松弛下来。
“太好了太好了!”
而浪捡却将目光移到了她的左手。
在箭头拔出的那一瞬间,这只一直按在心口的手忽然移到伤口处画了一个圈,一层冰膜覆盖住了伤口,一下子又消失不见了。
“你还好吧?”她看向宇束,人鱼的脸上还冒着冷汗,刚想摇头就听见了她的下一句话:
“可惜了,这人鱼肩没烧熟呢。”她还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
一阵手忙脚乱。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老大别生气!气坏了可就不好了!”
尤晋立马按住宇束不让他动弹,浪捡则是领着她往外走避开危险源头。
来到走廊下,浪捡转身俯视她,眼神平淡,什么话也不说,似乎在等她开口谈条件。
“呃——”她要说啥,大恩不言谢?
“大恩……”谦虚的话开了个头。
“当然得言谢!”沅来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肥着胆子冲浪捡吼了一句,吼完又迈开腿一溜烟躲在她身后,小声提醒她,“吃的吃的!”
“……”
“这……似乎也有点,道理,呵呵。”她干巴巴地笑着。
卫兆冒了出来,也不知听了多久,冷冷地看着她,“怎么,你还想提要求?”
“这,”她伸手抠抠脸颊道,虽然一醒过来就朝这些小辈要东西吃有失她的前辈风范吧,可……真的很饿啊!
“既然我救了你家老大,我也不是什么清心寡欲之人,你是不是应该……”她对着美人讲,语气颇为委婉,和美人对视一眼,继而低下头,却发现衣襟上粘了块泥巴,于是捻起来慢慢地揉搓。
这么说美人应该意会了吧?她真的好想吃点什么啊,腹内空空,嘴巴也好淡啊……
但是,她这一番自认为委婉的表现在卫兆眼中却变了样——一副欲说还休扭扭捏捏的小女子情态。
日落西山,阳光打在脸上显得她脸颊红润,低下头揉搓衣角又像是羞涩娇憨的举动。
加之他们兄弟几个来到大陆以后学了一个新消遣,那就是,听戏班子唱戏,脑海中白蛇报恩牛郎织女梁祝化蝶金屋藏娇孔雀东南飞等词汇无限循环——
于是顺理成章地——他会错意了。
“无耻!大殿下怎么可能以身相许!”卫兆大吼出声,无情地打断她的白日梦。
她:“?”
浪捡:“……”
沅来:“呜哈哈哈哈哈!”
爽朗笑声,绕梁不绝。
卫兆反应过来自己搞错了什么以后立即夹紧尾巴逃了,而浪捡则是无奈地摇摇头,唤来厨子为他们做饭。
现在三人围坐在小厨房的四方桌旁,一人占据一边,气氛却不似刚刚那般轻松。
毕竟没啥好说的。
沅来本是这宅子的主人,被鲛军抢了以后自然不会对他们的王族有什么好感。自然,他也不敢和这个大王子搭话。
而她一个老妖怪,刚刚从牢笼里“逃”出来,又逆天而行施展术法,现下正饿得慌,不想说话,并且,她也不是会找话题的料子。
而这位尊贵的大王子殿下就更不用说了,他一个土匪老大肯屈尊同两个俘虏坐在一张桌子上都是恩赐,难道还要指望他同他们聊聊天谈谈人生理想吗?
就这么沉默吧。
俗话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沉默。
一阵香味飘来,她咽了咽口水,心里默默催促着杜府的厨子。
不说话,拿筷子练习一下怎么用总可以吧?她瞅着桌子正中间的箸笼,伸手上去想要拿一双。
筷子还没到手,一侧的浪捡却揪住了她的袖口。
呃……这是让我不要拿筷子的意思吗?难道不让用筷子?还是……不要吃?看着他吃?
“尚熹……”他盯着袖口低声道。
哈?
浪捡将袖口摊开给她看,“尚熹,是你的名字吗?”他问道。
她看了袖口一眼,原来那是两个字吗?她还以为是做衣服时收尾的针法呢,丑丑的,还吐槽了一番……
绣在衣服上,除了名字也不会有别的了吧……是这具身体的名字吗?她该怎么回答呢?
无非是与不是两个回答,可二选一对她来说也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若说不是,那要怎么解释绣在衣服上都这两个字?瞎说是别人的名字吗?那如果这个看着挺精明的美人继续追问“别人”是谁,她又该怎么回答?再扯谎吗?她并不保证能顺利地圆回来。
若说是,那对这具身体又是何其残忍,因为她这个外来者的来到,这具身体要承受原本不该承受的痛苦,尚且不知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存在于这个世上,而且原来的魂魄也不知在何处受着何种折磨……
怎么回答都是谎言,怎么说都是错。可……
有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下意识地回答道,“……是!”
“可你昨天都说不出来自己的名字耶~”沅来大着胆子悄声道。
“呃,哈哈,”尚熹抽回手,干笑道,“昨天是被你吓到了嘛!啊哈哈哈!”
沅来怀疑地摸摸自己的脸,很吓人吗?他明明是个可爱又聪明的小男孩啊!
这当口厨子已经做好了吃食搬上了桌,就两个绿油油的菜,素净得很,她也不知道名字,反正没有烧鸡就对了。
她右手拿着筷子,费力地夹了一筷子菜到嘴边,手一滑,到嘴的菜又掉到了碗里。
果然太久没用,连筷子都不会使了吗?
而一边的沅来就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风一般的扒完一碗饭,端起一盘菜摸了两个灶台上的馒头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我去给小燕子穿新衣送饭去!”
尚熹:“……”
浪捡失笑,看她还一口都没吃上,问道:“不合胃口吗?”
她摇头,“呃……饿太久了得先缓一缓。”
总不好意思说她的手还没找到拿筷子的感觉吧?
瞅准了那一筷子菜,右手用力夹了一口放在嘴里。
她忽然顿住了。
浪捡见她含着筷子不动了,好笑道:“又怎么了?怕有毒?”
“这个味道……是咸吗?”她抬眼和他对视,眼中水光荡漾,仿佛下一秒泪水就会决堤。
浪捡一愣,反应过来再点点头,有这么感动吗?
尚熹收回目光,低头仔细嚼着。
曾经那个人对她说过的话仿佛又回响在耳畔。
饭是甜的,菜是咸的,桂花糕也是甜的……
“怎、怎么哭了?”
她却是答不上来了。
那个最希望她尝出什么味道来的人,已经化为尘土很多年了,如今却是再也见不到了。
……
迈进四月天,夜晚也渐渐热了起来。
宇束靠在窗边,看着院里池水中月亮的倒影出神。
海上的月亮比这小玉盘气派多了。
大海将整片星空都纳入怀中,而不是像这池春水一样只对明月情有独钟。
门吱嘎一声响了,一个黑影走了进来。
宇束立即绷紧身体,在看清来人是谁后又卸下一身防备。
“大哥。”
“嗯,知道你没睡,就来看看。”浪捡将一盘糕点放在他床前的桌子上,“尝尝吧。”
宇束瞅了一眼,“今天新做的?”
“嗯,据说是琅邪独有的糯米糕。”
看着那四四方方的点心,他并没有什么胃口,拒绝道:“看着并不好吃。”
“是吗?我看着挺好看的,味道应该不会太差吧。”浪捡拿起一块点心细细端详,“那个女孩吃着吃着还哭了呢。”
宇束一挑眉,“所以说,她吃剩下的拿来给我吃?”
“重点并不在这吧?”浪捡道。
宇束坐直身子看着这位兄长,语气轻佻,“所以大哥的重点是那个女的哭了?有什么好稀奇的,我随便出个拳就能让她们哭半辈子!”举起拳头比划比划却扯到伤口,他疼得抽一口冷气。
浪捡已经对这般自大行径早已见怪不怪了,只是笑笑不说话。
“不过,”宇束回过神来,“大哥说到她是别有用心的吧?”
“嗯,确实不太对劲。”
“她是个木系妖精,虽然她否认了,但我并不觉得是我看错了。”浪捡道。
“可她又会火系法术,并且是蓝色系火焰,确实很令人费解。”宇束补充道。
“不止,她还会冰系。”浪捡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