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杨三爷为了款待妹妹杨氏和外甥们,佳肴美酒,颇为丰盛,摆了甚多谷雨从未见过的海鲜,还有当地名酒“将军令”。
在杨氏的默许下,谷雨和王南夕都小酌了些“将军令”。烈酒入喉,王南夕微蹙眉头,用绢帕掩口,冲身侧的闫世青娇嗔道:“好辣。”
谷雨一杯下肚后,却是觉得这“将军令”比起大北山的“烧刀子”要绵柔许多,心道:就这?我一人能喝三碗。
杨三爷见她气定神闲,笑问:“大少奶奶,听问你是从大北山金沙寨来的,想必能喝些烈酒吧?”
“我能喝……的也不多。”原本想照实说,见对面坐的王南夕只一杯就面色绯红,猜想大户人家的大小姐都是不能喝的,谷雨怕会显的自己粗鄙,佯装酒量不好,也喝不了许多。
“不能喝酒就多吃菜,我已有四五年未见世松了。之前你俩成亲,因家中事务繁忙,脱不开身,我只让犬子去了。今日一见,世松气色好了太多,看上去已与常人无异了。真是觅得良妻,家兴人旺啊。”杨三爷欣慰地看看谷雨,又看看她身侧端坐的闫世松。
谷雨借着酒意,脸上浮起两朵小红云,笑得眉眼含情,说:“三舅父过奖了。”
杨氏笑眯眯瞟她一眼,心道:这野丫头也算知道场合,到现在都只喊我夫人,不肯喊娘亲。来到这边,好吃好喝伺候着,也知道唤声舅父呢。我倒白担忧她再愣怔怔喊个“杨三爷”出来了。
杨三爷是生意人,见多识广,精通人情世故。先是将谷雨夸赞,又紧接着把王南夕吹捧一番,不偏不倚,长幼有序。
整场宴席和乐融融,谷雨吃得很开心,见仆人给自己斟满酒,就又多饮了几杯。还想再喝时,忽觉自己的脚被身旁的闫世松轻轻踢了两下,扭头看他,不明他是何意。闫世松瞄了眼她手中的酒杯,唇语示她:“莫要再喝了。”
谷雨脸色已经微微泛红,像是抹了胭脂,娇媚可人,心道:你自己不喝,也不让人家喝。遂略带不满地用眼尾轻轻白了闫世松一下,眼角绵延出的情思像是只握着的小拳头,往闫世松心口轻轻擂去。
灯下微醺的谷雨,却是比此时房内任何一人都明艳动人,就连小她三岁的王南夕也被甩到了几里地外。
闫世松被她白了一眼,心里却涌起了莫名的情愫,不恼反悦。
宴席后,杨三爷交代路途劳顿,让外甥们都早些回房歇息,又和夫人唤着杨氏去了自己卧房的堂屋里,继续攀谈。
闫世松带着谷雨,闫世青领着王南夕,双双回到了二楼相邻的两间客房内。
谷雨进房就把窗户敞开,吹拂着晚风,望向远处的海面。夜幕下的海,深沉静谧,海面上高悬着一轮明月,月光朦胧温柔,看得谷雨心里酥酥痒痒,醉在其中。她解开两颗领下的盘扣,露出细腻白皙的脖颈,感受着带些腥咸的温吞吞的海风,微闭双眸,俯在窗口,轻轻哼唱了起来。曲调婉转绵长,诉不尽满腹柔肠。
闫世松坐在桌案前,手执书卷,眼睛却偷偷望向了谷雨的背影。她俯在窗口望月听海,而他坐在桌案前望她听曲。
望的都是画卷,听的都是情愫。
二人正沉浸其中,忽听隔壁闫世青的房内传来了细碎人语声,那边的两夫妻在交谈。杨府虽是石木结构的楼宇,但由于两间客房紧邻,隔音并不是太好。隔壁里显然已是压抑了语音,在此间内,却依旧可以隐约听见那边的话语,尤其是如此安静的夜晚。
一娇柔女子道:不要……今日好乏累。
一急切男子曰:你躺着就行,我来。
女子道:人家不要……
男子曰:哥哥的小心肝儿……
谷雨瞬间从夜风中回过神来,知是再等下去,更将不堪入耳,即刻佯装未曾听见异响,转身快步走向门口,对桌案前的闫世松说:“方才吃太饱,我去海边散散步,你困了就先歇息吧。”
说完,不等闫世松应她,便逃也似地出门,轻悄悄地走下楼去,与院门口的家丁交代了下,独自一人顺着洁净的细沙路往海边走去。
闫世松不放心她,随后追出,跟在她身后百步远,一前一后,走去海边。
谷雨并不知闫世松跟在自己身后,像只脱笼的小鸟,离海越近越欢快。最初是走路,而后变成了雀跃,边走边跳起来嬉笑着旋转半圈。落地时,脚踝上小小银铃沙沙作响。细沙道上,除了她和闫世松,再无旁人。
她在前方毫无察觉,闫世松尾随在后,边走边暗笑:想必之前把你憋闷紧了,竟自在成这般样貌。
一盏茶的功夫,谷雨来到了海边的沙滩。杨三爷住的地处,海滩有一片全是浅黄泛白的细沙,上边停放着两三艘破旧的渔船。闫世松怕惊扰到了谷雨的心境,自己来到离她最近的一艘渔船旁,坐在沙滩上,凝望着她,想要护她周全。
谷雨站在沙滩上,被温柔的海风和月色包裹着,耳畔充斥着一波又一波“哗哗”的海浪抚沙声,那声音撞击着她的心口,再加方才多饮了几杯“将军令”,此刻已是觉得自己翩然若仙,欲长袖起舞弄清影了。
谷雨向四周观望了下,未见到人影。偌大的海滩只有她自己,还有她没有发现的坐在不远处渔船侧的闫世松。
谷雨一时玩心大起,抬手解起了自己的衣衫。待闫世松发觉她在作甚时,她已经脱的只剩底裤,肚兜也被她一并解下,和香云纱的轻薄袄裙袄裤一起叠放在身后的沙滩上。谷雨沐浴着月光,像是只传说中的妖媚鲛人,在沙滩的浅浪间踏浪嬉笑,边笑边扬起脸,冲面前的大海喊话。
“大海,我是一只被人厌弃的小山妖!我只能说与你来听了。”谷雨大声呼唤着面前深沉的,能包容万物的,辽阔海面,感觉世间任何人也比不上它宽厚,值得托付身心。笑着笑着,眼里竟然浮起了泪水。
“大北山的人都说我是山妖,我嫂嫂容不得我!”谷雨的呼喊声淹没在阵阵海浪和温柔的海风中。
“世松哥也厌弃我……从不亲近我……”谷雨的泪水终是淌下。
“你会不会厌弃我?倘若你心悦我,你就抱紧我吧……”谷雨张开双臂,迎着月光,面向海面,缓缓地躺进浅浪里。
海浪翻涌,一波又一波的,极尽温柔而有力地抚过她的身躯。谷雨将手指插入身下细细的白沙里,感受着那无尽的令她眩晕的浪花,任由自己的身体在海水里浮动着舒展绽放。
瞬间,海岸浅浪里绽开了一朵妖娆曼妙的雪莲花。
不远处,闫世松看的怔在那里,顿了许久,两行涩泪顺着鼻翼淌下。
自己该怎么办?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办?
我心悦你,可是,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