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溪面无表情，冷冰冰吐出一个两个字，“没钱。”

“你怎么可能没钱啊？去圈子被那么多人玩过怎么可能没钱啊？你骗谁啊，怎么的第一次和你开口要钱你还有脸了！你怎么就这么恶毒，这些年你爸还是头一回跟你开口要钱吧？”

那边传来中年妇女尖锐的声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现在就算没戏拍怎么的都有几千万吧，我们又不过分，你给个几百万，那怎么说也是你爸的亲骨肉……”

黎溪失笑起来。

看来他们本来打算放长线钓大鱼，结果没想到大鱼一夜之间变成了沙丁鱼，急得他们迫不及待地拉线了。

那边听到黎溪的笑声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黎溪低下头看着自己都是灰尘的帆布鞋，像听到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你脑子有病吧，那又不是我的亲骨肉，你们要是实在养不起就送给养得起的养活呗，”黎溪微微眯起眼，“你也别气，真那么想要钱就直接报警好吧，或者走司法程序，我黎溪奉陪到底。”

那边响起愤怒的污秽的谩骂，还伴随着一声声窝囊的叹息。黎溪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来，眼神冷冽。她歪歪头，故作轻松地说道，“省得浪费您的电话费，挂了。”

挂了电话，黎溪站在那里缓了缓神，脸上又重新活络起来，朝田思彤笑了笑，走了过去，“走吧。”

田思彤将刚刚黎溪的反应尽收眼底，她有些担心地问道，“没事吧溪溪？”

“能有什么事，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田思彤见黎溪没什么异常，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我刚刚看你表情有些不对劲，还担心你出什么事了呢。”

那家自助餐的确好吃新鲜，只是黎溪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她和田思彤道别后因为精神恍惚，还地铁都坐错了，列车朝着九州的方向呼啸而去。

黎溪看着车窗里自己朦朦胧胧的身影，忽然感觉到一股深深的疲倦，如同溺水的人全身逐渐绵软无力。

黎凯的那个电话竟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胡蔚然弥留之际和黎溪千叮万嘱，让她过好自己的生活，要天天开心。

可是太难了。

或许她应该庆幸黎凯这五年还保留着一丝对她们母女的愧疚，到现在窘迫的时候才过来找她要钱。

黎溪脑袋发疼，去便利店随手拿了几个饭团后回到家，洗澡，习惯性打开手机接单。

今天她回来得早，忙完才下午五点。她登录上“浅析”APP，发现几乎与此同时，列表里那个客户ess的头像也亮起小绿点。

几秒后，ess主动发来消息。

【今天很早。】

还是他简练的语言风格。

黎溪深深地呼了口气，尽量抛开不好的情绪回复道，“嗯，没什么事做了。”

那边没再发消息，过一会儿黎溪就看到新的订单送达。

ess预约了三小时，一直到晚上八点。

黎溪登录上游戏，ess已经开了房间，她一上线就将她拉了进去，依旧是像往常一样挂着。

“老板你还真是奇怪……”

一般下载这种APP的都是为了找陪玩，她标签又是技术玩，他按理来说应该是来找她上分的，结果几天下来她除了朗诵就还是朗诵，唯一的一把居然还是拿着艾这个英雄半挂机。

ess在黎溪说完这句话后沉默了良久。

黎溪反应过来，她无意识地就吐槽了自己的客户。她急忙道歉道，“不好意思啊老板，我就是有点好奇，没别的意思。”

【你心情好像不太好。】

ess那边发过来一句话，黎溪怔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客户会突然说这些，更没想到他好像能从她简单的半句话里读到她的心情。

黎溪抿了抿嘴，眉头不自觉地下垂，本来没人提起她还可以伪装得很好的，可是一旦受到关心所有筑建起来的城墙堡垒就会在一瞬间土崩瓦解，非常奇怪。

“没有啊。老板今天还是想听我念书吗？”

黎溪呼了口气，纵使心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但还是保持微笑地问道。

【陪我看一部电影吧。】

黎溪对这个客户不按常理出牌的要求已经有些免疫，她走到电脑桌前，一边打开网页一边问道，“好的，请问是哪部呢？”

黎溪的电脑桌很简洁，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个水杯水垫，一盆仙人掌，以及回来路上顺的两个饭团。

黎溪拆开饭团，吃了一大口，都是米粒，连肉都没吃到。黎溪有些恍惚，仔细看了看包装上的标签，回来的时候脑子乱糟糟的，居然拿了话梅干馅的都不知道。

原本低落的心情忽然就更加低落了。

【《风与海》。】

黎溪差点没被饭团噎到。她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确认自己没看错后，才有些不敢置信地确认了一遍，“风与海？是景言领衔主演的那部？”

她是女主，景言是男主。《风与海》讲述的是两个看起来毫不相干的年轻人因为一场城市自然灾难相遇，从怨恨到和解，从相爱到被历史进程推向不同的方向，就如同两根平行线再也不会在茫茫人海中相遇，却在各自的领域为国家做出了卓绝的贡献。

那边给了确定的答复，黎溪有些意外，因为《风与海》都是五年前的电影了，现在知道并且特意翻出来看的人都不多。

黎溪搜索后点开，经典片头后是呈现在面前的是一片静谧的海，上面回旋着成群的海鸥，耳旁是风的声音，旁白温柔的话语。

（风与海的追逐，叩响一个古老的渡口……）

过了几分钟，镜头给到在岸边公路骑着自行车的双马尾少女。她满是胶原蛋白的脸上写满青涩稚嫩，一双清眸中却透着坚韧与无畏。阳光耀眼，却不及少女的三分之一。

五年前这部电影的发布会上，黎溪看过片段，未曾完整地看过这部电影。她不会去回头看自己演绎过的戏。

但是猝不及防的，黎溪的眼泪滚落下来，打到手里的饭团上。

她这场戏是处女作，此前没有任何演戏经历。她只能在挨骂声和质疑声中咬紧牙关去揣摩、去磨练，吃了无数苦头才将这部电影拍完，拍完她还抑郁了好长一段时间。

那边听着她压抑起来的低低的啜泣声，默默不做声。

情绪豁开一个口子就会倾斜出来，黎溪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她只能无奈地用手掌狼狈地擦拭着脸，“抱、抱歉，订单我给你退了吧，我现在情绪不好，可能没办法……”

黎溪擅自退出房间取消了订单返还了定金。手里的饭团虽然加热过，但现在还是冷的差不多了。她吸了吸鼻子，几口吃完，又出于愧疚，给客户发了道歉消息后就上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