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星星冷饮店就在学校东门附近，和珍珠湖的直线距离并不远，如果不是袁美人恰巧带着金小瑜出门的话，说不定就要被白发老头发现。

这一切都要从今天早上接到的那个电话说起。

大概是早上八点多的时候，刚准备开门营业，袁美人接到了福利院院长爷爷的电话。

电话里，院长爷爷支支吾吾的，似乎有难言之隐。

袁美人感到不妙，皱眉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院里的资金困难，周转不下去了？”

她下意识的捏紧手机，叹气道：“我手里还有些钱，如果不够的话........”

临近假期，又是夏天，上个月冷饮店的生意很火爆，赚了些钱，至于进货和扩大规模的事，只能再等等了，还是要紧着福利院，她如是想道。

话筒里传来院长爷爷很烦躁的声音：“不是钱的事，院里的账上虽然不宽裕，短时间内还够用，更何况我知道你也不容易。”

能容易才怪呢！

稍微一想就知道袁丫头说出这番话要鼓起多大的勇气，福利院同样人手不足，护工加上老师，好歹还有九个。

冷饮店的话，以袁丫头的性格，肯定雇佣一个服务员都要考虑上三个月。

而且暑期学生放假，正是冷饮店的淡季，接下来一个多月都是营业一天亏一天。

都是当家做主的，他理解袁丫头的难处。

“那是什么事？”袁美人松下一口的气的同时，心马上又跟着揪起来。

印象里院长爷爷不是个爱麻烦人的性格，即便在福利院里还有其他护工和老师，但招聘的时候院长爷爷就考虑到福利院的特殊性，来这工作的人必须要善良，甚至都可以懦弱，千万不能苛责孩子们。

所以福利院大大小小事无巨细，都靠他一个人撑着，想找人商量都很困难。

“院里发生了比较诡异的事。”顿了一下，院长爷爷又低声强调道：“非常诡异，我实在不知道跟谁商量，你是个有主意的.......”

“稍等一下，我马上过去。”

袁美人立刻挂断电话，随便披了一件外套，想了想，还是带上了金小瑜。

两人骑着她那辆四手的粉色小电动，朝市郊的小星星福利院赶。

油门拧到底，袁美人始终沉着脸，也不跟金小瑜解释。

将近十公里的路程，只用了十分钟出头。

这是一处废弃的厂区，占地面积非常大，高墙栅栏门，已经风化严重的门垛上伸出一张木牌，用很卡通的字体写着：小星星福利院。

袁美人没见到保安室里那名爱捧着茶杯读报纸，总是笑呵呵的胖叔叔，那种不妙的感觉又加深了一分。

刚踏进福利院的地界，金小瑜抓住袁美人的手，摇头劝道：“这里边有古怪！”

“唔........”袁美人迟疑着回头望了一眼，也没仔细追问，反拉着金小瑜，朝福利院里边跑。

福利院只占据了厂区的一小部分，由办公区，住宿区，活动区和教学区组成。

在办公区摸了个空，袁美人掏出手机给院长爷爷打电话询问道：“我已经到了，你在哪？”

还没听到院长爷爷的回话，听筒里却传来嘈杂的声音。

“在活动区的操场上，你快点过来。”

声音戛然而止，电话挂断的很迅速，袁美人迟迟没放下手机，还在回想刚才听到的杂音。

........

操场上，以院长爷爷为首的护工和老师远远围在一群小朋友身边，谨慎的观望着，好几次尝试接近都失败了。

平日里天真活泼又听话懂事的孩子们，这会完全变了样。

他们的表情或麻木或茫然，让人不寒而栗，很难让人想象，最大十二岁最小不过三岁的小萝卜头们，如何会有这样的表情。

可眼前的一幕，让人不得不相信，这一切就是真实发生的。

不仅仅是表情，还有他们的动作，机械而僵硬，仿佛不知疲倦似得，拿着小锄头，小铲子，甚至是挖沙子的玩具，在进行一场煞有介事的“劳动”。

“院长，萌萌的脚趾流血了。”小心注意着这场劳动的女护工惊呼道，那名叫萌萌的小姑娘长得很可爱，先天声带受损。

此时她正拿着比手臂还长的小锄头，撅着屁股在沙土地上“除草”，力气不够导致准度出现偏差，小锄头落到脚背上，也正是因为力气不够，造成的伤害有限。

女护工的话音刚落，保安胖叔叔瞅准时机冲上去打算把萌萌抱过来。

不想他刚跑出去两步，几名大孩子猛地转头，举起手里的劳动工具，戒备着。

‘营救’失败了。

“葛小子，林二，你们两个小王八蛋要造反不成？”保安胖叔叔小心翼翼的挪着脚步，一边试图靠近萌萌，一边用呵斥道。

然而，一如前几次一样，孩子们根本不管不顾，态度更没有丝毫松动，似乎相隔十米是双方默认的界限，只要有大人闯过界限，孩子们便会下意识地抗拒。

胖叔叔硬着头皮又前进了几步，然后眼前出现一个黑点，越来越大。

“咚”的一声，打在额头上，火辣辣的疼。

好在只是核桃大小的土块，如果换成石子的话，要开瓢了。

“老万，快回来！”

胖叔叔后怕不已，往后退了一步，果然，向他投掷土块的几个小男孩不再注意他，又继续“劳动”。

“萌萌，你醒醒啊！我是白菜阿姨。你受伤了，不包扎伤口的话，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有小虫子钻进去哦！”女护工红着眼圈焦急的喊道：“还有蜜蜂，萌萌不是最怕蜜蜂嘛？”

对于这些恐吓，萌萌无动于衷，但眼泪已经不由自主的从眼圈滑落，顺着鼻翼淌到酒窝里，再落到地上。

可脸上仍是茫然的，似乎她有数的阅历并不能很好的掌控此时的表情，只能机械的挥动小锄头，一下一下刨向光溜溜的泥土地。

当袁美人和金小瑜赶到操场这边，见识到的就是这样让她气愤的一幕。

她几乎是指着院长的鼻子质问道：“院长爷爷，这么热的天气，怎么能让弟弟妹妹们劳动呢？”

“不是，他们不是劳动。”金小瑜打断道：“他们这是中邪了。”

院长爷爷瞪大牛眼看向这位随着袁丫头前来的小姑娘，激动地说道：“丫头，你懂？”

话音刚落，操场上正在劳动的小朋友们同时扭头，整齐的，木讷的看向金小瑜。

然后，不约而同的，小朋友们喊起口号，脸上不再是僵硬麻木的表情，逐渐有了神采，却转眼间变成狂热。

稚嫩、软萌又清脆的童声在操场上飘荡：

“工作！工作！”

“一定要工作！”

“不工作和玩具有什么区别！”

“不工作怎么能拥有美好的未来！”

“爸爸妈妈不喜欢不爱工作的坏孩子。”

“...........”

伴随着工具和沙石碰撞的擦擦声，口号越来越整齐，洪亮，孩子们更加狂热。

气温很高，再加上匆忙赶路心情焦急，本来袁美人已经出了好多汗，但此时她只觉得遍体生寒。

甚至她毫不怀疑，如果可能的话，这会的屁都是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