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东东爸还是没有消息,小张警官为了保险起见,请人在岩溪河绿化带附近沿着河也巡查了一遍,生怕这个爸爸想不开做了什么冲动的事情。
因为东东妈提供不出来任何靠谱的信息,大家放了学像无头的苍蝇一样沿街到处找,又费体力,又没有效果,最后只能拜托小张警官,唐云岚一行各自回家,补觉,带娃。
寻找东东爸这件事情,变成了群里继寻找小海的家人之后,又一件重要的事儿,但是大人哪有那么好找呢,大家都很沮丧。
傍晚的时候,王玄晖也给唐云岚打了一个电话,问了问这个模范爸爸有没有找到,不在自己的辖区,他感觉自己有劲也使不上,只能劝慰了唐云岚几句,问她要一张照片,准备私底下发个朋友圈,朋友圈里相熟的同行多,也许互相能多点关注。
“我上哪里有他照片呢……你就拿我朋友圈那张凑合发一下吧。”
唐云岚朋友圈发的是一张机构里去年八月生日会的照片。
恰好八月过生日的小朋友里有东东,所以池佳悦从电脑里翻了半天,可算找到了这张东东爸和东东的合影,她第一时间给东东脸上盖了一朵小花,便把照片发到了群里。
家长们于是都纷纷把这张照片转了出去。
第三天,东东爸没有消息。
第四天,东东爸还是没有消息。
第五天,课已经上到第二节了,东东妈才臭着脸带着东东来上课,这几天虽然鸡飞狗跳,但是看在东东妈坚持带孩子来康复,大家也都自觉的,尽可能不去惹她。
第二节下课是课间操,所有的小朋友都汇聚到机构不大的操场上,等着老师播放音乐,一起一首接一首的跳舞。
围墙外面,不时有二三年级的小学生,趁着下课朝这边探头探脑的看热闹。
池佳悦办的这家自闭症康复机构,一开始只是租住的一间民房,后来搬到了租金便宜的烂尾公寓,再后来,在当地多部门的支持下,才终于,从这里的和平街小学划出一栋小楼给他们做为机构的场地。
拿到场地的时候,学校就说了,你得砌个围墙,重新做个门,你们的小孩不能从我们校园里走。
而周边的老百姓也说,你不能在我们居民区的墙上开门,你们这边的小孩吵吵闹闹的,影响不好。
虽然不被人看好,但是机构的小龄部还是坚强的在这个叫和平街的地方,顶住压力,造了一个九曲十八弯的小门,热热闹闹的开学了。
一晃眼已经两年过去了,那时候的不接纳或好奇,慢慢的都变成了关心,很多人路过的时候,也会悄悄从围墙边探头朝里面看看。
有时候,墙里面的熊孩子也会探头朝外面看看。
就像今天的闪闪,她跳舞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回头看围墙,时不时还笑出声。
“认真跳,看什么呢!”
唐云岚忍不住在闪闪头上敲了一个“毛栗子”,闪闪撅着嘴,憋了半天,蹦出来两个字:“咚吧。”
“什么冬瓜?好好跳舞!”唐云岚感觉好笑,熊孩子最近吃了癫痫药以后,发作少了一些,情绪虽然不是很稳,但是有点开始想冒话,就是这说的什么无厘头的话呀,什么冬瓜嘛!围墙外面难不成还有冬瓜藤子啊?!
唐云岚好气又好笑,朝围墙外面也瞥了一眼,通过水泥围墙上云纹形状的小窗户,她看到了一个匆匆走开的身影。
哎呀!
是东东爸!
唐云岚大喊一声,拔腿就朝院门外跑,大地妈和多多妈反应过来,也跟着后面追,就连小朵的爷爷都跟着跑了两步。
唐云岚个子不高,但是跑步很快,三两步就把满脸憔悴的东东爸堵在了巷子里。
家长们一拥而上,七嘴八舌架着东东爸就往机构的办公室里拖。
见有事儿,老师们跳完舞便把各班小朋友有序的带回了教室玩耍,留下几个热心的家长,和池佳悦一起,坐在办公室里盯着东东爸。
小朵的爷爷生怕东东爸再次跑了,搬了一把椅子,紧挨着就坐在了他旁边。
东东妈看见大家把东东爸拉进办公室,面上并没有浮现太多情绪,她垂着头一个人坐在秋千上,百无聊赖的晃荡着。
大地妈从窗户看了东东妈一眼,收回了想把东东妈喊进来的念头。她转身走到东东爸身边,生气的推了东东爸一掌说: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知不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你!”
东东爸苦笑了一下,抬起头,昔日还蛮英俊的脸上,此刻胡子拉碴,他低声说:“真是对不起大家。”
见东东爸这个样子,大家一下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反而是东东爸自己,自嘲的笑了笑,向大家交代了这几天是怎么回事。
其实东东并不好带,东东很聪明,他认识很多数字汉字,但是同时东东又很刻板,任何事情形成规律就不能改变,比如放学路上路过小卖部就一定要买一支冰棒,那么刮风下雪都要买一支冰棒。
那天放学,小卖部的老板有事,提前关门歇业了,东东不能接受,东东爸和他讲道理,不管用,和他商量去附近别的店家买一支冰棒,也不接受,买两支冰棒,那也不行。
咣咣的就躺地上开始撞头。
其实这些事儿,东东爸已经习以为常,可是那天,他突然感觉很累。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拦到一辆出租车,把自己和闹脾气的东东塞进去的,一路上,他感觉外面的风景是灰暗的,他感觉每天的生活都是失败的,他突然感觉自己的人生一眼望不到了头。
东东爸本来是家族企业的公子哥,前三十年过得顺风顺水,在奔四的年纪的这一天,他突然感觉自己什么都不如人。
别人都事业有成,他全职带娃。
别人的孩子各个鬼灵精怪,他的孩子自闭刻板。
别人的老婆……
东东爸讲到这里,扭头看向窗外,东东妈还在眼神空洞的荡着秋千,他揉了一把脸,说:
“其实我老婆蛮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