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止闻言一愣,恍然以为站在对面的是他早已死去的师父。
“师父,我也不多说别的了。”沈贺鲤见高止在这里,胆子就变得大了起来。“我不想回神霄了,你就让我留在这里吧。”
许道临沉下脸,缓然道:“我说了,你离不开神霄的。”
沈贺鲤见他模样,心惊不已。
从小就是这样,只要沈贺鲤说了‘我不想修仙,我想到山下娶媳妇儿’这样的话,他那慈眉善目的师父就会蓦然变了一张面孔。
沈贺鲤苦笑。
他屡屡偷下山来,享尽人间烟火繁华,最终归宿却只能是神霄派。神霄山就像是一座拴着长锁的牢笼,而那长锁的另一头,系着的,是他的身体。
“为什么呢?十七师弟和十九师弟跟你说要归俗,你不是一下子就答应了吗?为什么到我就不行了呢?明明我的天资比他们还要差。”沈贺鲤百思不得其解。
“你天资不差,比起阿止有过之而无不及,是我封住了你的灵识。”许道临先是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说出的话,却更是令人疑惑。
“什么意思?师父你为什么要封我灵识?”沈贺鲤眼中湿润,看着许道临的眼神震惊又委屈。
“我曾遇一凶兽,同它大战了三天三夜,差点死在它手中,最后还是用封魂之术才将它封印。”许道临遇见的那凶兽,还是幼子形态,可战力却比平常的成熟妖兽还要厉害许多。
“师祖你将那妖兽封印在小师叔体内了?”高止惊得闭不嘴唇。将妖兽封在凡人体内乃是禁术,轻易碰不得的。
“没错。”许道临答了高止的话,而后朝沈贺鲤说道:“你的身体多少受妖兽影响,从小便异于常人,力大无穷,无论学什么术法都是一学即会。我怕你因这天资得了力量,重新放出妖兽,便将七返九转丹放进了你的体内,虚化妖兽对你的影响。”
“这就是我不能离开神霄的原因?”沈贺鲤冷哼一声,只觉荒谬。他的人生竟因一只妖兽而失去了完整的自由。
“你体内封印近来已有松动,你需同我回神霄去。”许道临说道。“你难道希望你变成一个怪物,出现在这位姑娘面前吗?”
许道临看了眼沈贺鲤身后的邓佑容,眸子里竟带些凉薄。
沈贺鲤低头,咬牙说道:“这妖兽,他要是想出来,就让他出来吧。我便是成了那皮糙的怪物,也比一生困在神霄好。”
“沈贺鲤!”许道临第一回叫了他的全名。“今天你必须跟我走。”
许道临唤出佩剑,拉着沈贺鲤站在了剑,而后施术准备御剑而行。
“师祖!”高止见此,一时间竟不知该帮谁。妖兽若出世,必是少不了生灵涂炭,可他的小师叔万分无辜,也不是自愿为这天下献出的躯体。“师祖,你留下小师叔吧,我会想办法找到两全其美的法子的。”
许道临微微侧脸,看了高止一眼,并不答他的话。
一声风动簌簌,许道临便拿着沈贺鲤,御剑而去了。
高止见此,万分不放心,便召出七星宝剑,亦是御剑跟了去,只怕他那小师叔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许道临一走,邓佑容身的定身术便解了开来。
邓佑容只觉脖子一酸,像是许久都没有动过了一样,意识里却是没有刚刚那段被定住的记忆的。
“诶?我夫君呢?”邓佑容想着刚刚沈贺鲤还在同她说话,现在怎么突然就消失不见了?“夫君!”
邓佑容提着步子,开始在山庄里寻找沈贺鲤的踪迹。
“不才刚说要一起去听说书的吗?怎么突然就改玩捉迷藏了?”邓佑容嘀咕着,心却跳得慌慌的。
“怎么回事儿?”邓佑容捂住心口,眼泪忽然便落了下来。
那边的高止一直跟在许道临和沈贺鲤身后,却也不敢靠得过于近。
其实这事儿说到底,还是需要他们自己先解决了的。
“师父,我不在乎天下苍生,也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变成怪物,你就让我回定远山庄吧。”沈贺鲤说这话的语气像极了同长辈叛逆的小子,他不撞了南墙,是万万不会回头的。
“你不在乎,我在乎。”许道临冷着脸,眉间一股阴郁。
“是不是同你说不通了?”沈贺鲤撒泼道。从前他犯些小错误,撒些泼,许道临便不会同他计较了。
“这不是小事。”显然,这一回许道临不会再偏让他了。
沈贺鲤正色,声音突然一沉。“师父,放我回去。”
许道临从没听过沈贺鲤这样的语气。
“不可以。”纵是没听过,许道临也是不会如他意的。
“那我们师徒便来生再见吧。”沈贺鲤忽的跳下长剑,坠下云层。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沈贺鲤再听不见别的杂音。
许道临见状一惊。这小子从小练剑在手割破个小口子都得哭一阵,如何就飞身跃下了?
“小师叔!”高止比起许道临,更先反应了一步。
高止御剑,将万分道术施于剑,朝沈贺鲤飞去。
沈贺鲤见高止朝他飞来,微笑着闭了眼睛。他这小师侄果然来救他了,这一把,他绝对没有赌错。
高止飞到沈贺鲤身边,将他捞了剑。
沈贺鲤腿软,抱着高止的胳膊不松手,闭着的眼睛也许久都没有睁开。
“小师侄,师叔我没白疼你。趁着我师父还没反应过来,你赶紧送我回定远山庄,佑容现在肯定吓坏了。”毕竟他这个大活人,一下子就消失了。
“你真对她有情?”高止稳住御剑,飞速朝定远山庄而去。
“你这话问的。你不也喜欢陆宽宽吗?看不出来我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沈贺鲤轻笑道。
“小师叔,你糊涂了。我已无情丝了。”高止冷声道。
“无情,还能无欲吗?”何况你这竖子的情丝是不是真被清干净了,没人晓得。
“欲?”高止蹙额,竟难以理解沈贺鲤说出的话。
怎会这样呢,从前,都是沈贺鲤听不懂他说的话的。
“情欲向来都是两个字,世人缘何只会将它们两个放在一起看?有时候,情是情,欲是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