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坊，杨柳院，这也是个在整个南阳城中都排的上号的青楼。

杨柳院起初不过是个二流的小楚馆，但在四年前，院中新来了一位姑娘，名叫向柳卿。

这位柳卿姑娘原本是杭州人氏，出身大家，但后来家道中落，举家逃亡的途中，与家人走散，后来独自一人，几经波折，流落于风尘中。

但好在小时候，她家在杭州城中地位颇高，而她又聪明好学，所以琴棋书画造诣都不低，几年下来在京城中也有了不小的名气，在这杨柳院中，更是成为了头牌。

此时的向柳卿，正坐在二楼的包房中，她轻捋一下发鬓，对秦轩城道：“秦世子今日为何总是闷闷不乐？若有心事，可否说与小女子一听？”

没等秦轩城回答，身边一名青年却笑着道：“他呀，怕是又想起长公主了！”

周围几人闻言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我记得秦兄前几日还说什么，这辈子非长公主不娶，否则就算孤独终老，也绝对不碰其它胭脂俗粉一下，结果呢？听说人家长公主已经订婚了，他就只能继续来这儿跟我们一起喝花酒了！”

“秦兄，也不是我说你，你喜欢归喜欢，但也真没必要不来勾栏了不是？你看看，这多香啊！”说着，端起手中的酒杯，又看了一眼秦轩城身边的向柳卿。

秦轩城脸上一时有些挂不住，自顾自端起酒杯猛灌一口，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心中对说话之人也有了些恼怒。

其实他原本心中郁闷的是今早的事。今早他以“前几日求亲是多有劳烦”为由，带着一堆礼品去了长公主府，想要以此为突破口先与李慕兮拉进一下距离。

谁知李慕兮却因为不想张擎宇误会，直接闭门不见，理由则是她成婚在即，应恪守本分，待字闺中。

此事让秦轩城极其郁闷，却又不想与其他人提起，于是只得邀上三两个好友来杨柳院喝喝酒，解解闷。

哪知向柳卿心思缜密，一眼便看出了他有心事。但是向柳卿并不知道这其中的事，一时也有些尴尬，连忙转移话题道：“前几日不是才听闻长公主和小吴国公双双逃婚，所以皇上把婚约取消了吗？”

“嗨！这事跟郑家那货一点关系都没有，长公主很早前就已经跟别人私定了终身，听说对方是个长公主府的侍卫。”

“啊？这样啊，那长公主岂不是……”后面的话向柳卿没说出口。其实这句话是有歧义的，眼下听来，已经很明显带上了指责李慕兮的味道，而这么说，也是为了让秦轩城宽心。

但如果有人揪住这个问题向她发难，她也可以解释说，自己的意思是“那长公主岂不是要嫁给一个侍卫了？”

果然，秦轩城闻言脸色稍微好看了些，仿佛从别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这是就真的成了李慕兮的不是。

化解了此事，向柳卿端起酒杯，再次将话题引开，“眼看着快到九月了，诸位大人的实缺也该分配下来了吧！小女子就先在此预祝各位大人前程似锦了。”说完，一仰头，干了杯中的酒。

这场酒局一直从午时初持续到了申时末，众人都喝了不少酒，陆陆续续的前往客房休息了，于是，房间里只剩下了一直不愿离席的秦轩城和陪酒的向柳卿。

秦轩城本就心情不佳，又跟着众人行酒令，也喝了不少，此时已经有些麻木了。

向柳卿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又长期在这种环境中生活，所以有的是办法让自己少喝一点。

此时看着眼神有点呆滞的秦轩城，向柳卿心中有些不耐烦，只想赶快把他灌醉，然后自己就可以脱身了。

她再次端起酒杯，对秦轩城道：“秦世子其实不必太过忧虑，对方只不过是个小侍卫而已，想必长公主也是一时没想通，才选择了一个小侍卫，只要世子殿下多与长公主来往，想必长公主早晚会倾心于殿下的。”

秦轩城端起酒杯，大着舌头道：“那，那就谢过柳卿姑娘吉言了。”

说罢，两人仰头何干杯中酒，紧接着，向柳卿拿出一块方巾，佯装擦嘴，其实将含在口中的酒全都吐到了方巾上。

秦轩城见她也喝的豪爽，于是将空酒坛放到一边，又拿过一坛新酒打开。

向柳卿看到这一幕，心中愈发不耐烦，微微皱了皱眉头，但也许是她低估了秦轩城的酒量，这一幕正巧被秦轩城无意间撇过来的目光捕捉到。

秦轩城心中的郁闷还没解开，加上方才向柳卿提起他的心事，让他在众人面前落了面子，如今再看到这个不耐烦的表情，心中的怒火便“腾”的一下燃烧起来，连酒都醒了三分。

他为两人的酒杯中倒满酒，道：“再来！”，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向柳卿也是一饮而尽，然后再次拿出一块方巾，这些方巾都是洗净后提前带在身上的，每次吐过酒，就会顺手塞到桌子底下的空隙里，然后再取出一块新的。

但是这次，还没等她将口中的酒吐出，手腕便忽然被秦轩城抓住。

向柳卿没有慌乱，只是转头看向秦轩城，见他并没有发现自己吐酒的动作，便咽下口中的酒，借着为两人倒酒，微微一挣，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秦轩城抬头看着向柳卿精致的面容，心中带着冷笑，待她倒完酒，秦轩城起身，轻轻摇了两下头，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然后走向门口，插上了门闩。

向柳卿心下顿感不妙，但以秦轩城的地位，此时也还没发生什么，她也不能因为这点事就翻脸，只能想办法把他灌醉，以求自己能逃过一劫。

待秦轩城返身坐下，她表面还是微笑道：“世子殿下，小女子再敬您一杯！”

秦轩城也很给面子的碰了一下，但却只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一脸玩味的看着向柳卿。

向柳卿心中暗暗叫苦，只得将一杯酒全部灌了下去，也没敢再吐在方巾上。

喝完酒，向柳卿带着满脸笑意看着对方，“世子殿下，小女子的酒都喝干了，殿下这是要灌小女子的酒吗？”

秦轩城却是答非所问道：“在下有个问题想请教柳卿姑娘，姑娘若是答上了，我喝，若是答不上，你喝，如何？”

“好，殿下请问。”

“男人到底在什么时候才能最让你们女人满意啊！”

向柳卿自然听出了这问题中的下流之意，心中恼怒，但表面也只得装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然后喝杯酒糊弄过去。

但还没等她回答说自己不知道，秦轩城的大手已经伸了过来，一把搂住她的纤腰，将她抱到了自己腿上。

向柳卿奋力挣扎，但毕竟只是个弱女子，“世子殿下，柳卿只卖艺不卖身的，嗯…”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他的手已经胡作非为起来。

“你不是不会吗？我得告诉你答案啊！”说着，秦轩城便要吻向她的樱唇。

正在此时，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秦轩城停下动作，不耐烦的问道：“谁？”

屋外的人推了一下屋门，没有推开，便说道：“秦兄，在下郑昭桐，我与张擎宇张兄听闻你也在此处，便上来拜会一下。”

昨日天桥坊那边的银行已经按照张擎宇的要求装修好了，所以今日一大早，郑昭桐便跑去长公主府，拉着张擎宇出了门。

所以张擎宇此时并不知道早上发生的事，也不知道他被拒绝之后，居然还想着把自己比下去，取得李慕兮的芳心，所以听闻秦轩城在这里，便向上来打个招呼，也好缓和一下双方的关系。

郑昭桐和秦轩城不算很熟，但也一起喝过几次酒，本来没太在意，但当他听到“张擎宇”这个名字，却是眉头一束，轻轻放开了怀中的向柳卿。

他明白，如果想获得长公主的青睐，那他现在对这个小侍卫就不能太过无礼，否则他回去一告状，先入为主之下，自己就彻底没机会了。

向柳卿挣扎起身，后退两步，对着秦轩城行了一礼，“殿下，柳卿先告退。”

所谓的头牌，看着人人追捧，风光无限，但在真正有权势的人眼中，她们还是完全不够看的，之前对你客客气气，也只是因为他们还想要一个谦逊有礼的形象。

当他们真的想得到你，或者你真的得罪他们的时候，你其实连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如今没有遭到侵犯，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她只能默默退下，然后把这件事永远埋在心底。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打开门，看到门口的郑昭桐和张擎宇，微笑着行了一礼，然后便转身远去。

两人进门，拱手道：“秦兄。”“世子殿下。”然后郑昭桐回头看看向柳卿远去的身影，再看看秦轩城，正准备调侃几句。

却看到秦轩城双眼迷离的抬头拱拱手，然后口中嘟囔了一句什么，像是在向两人打招呼，然后便一头栽在桌子上，睡着了。

门口的两人面面相觑，再看看屋中一地的酒坛子，便明白这是喝多了，于是又退出了房间。郑昭桐还拉住一个下人，吩咐他扶秦世子去客房休息。

待两人下了楼，秦轩城才又抬起头，抓过手边的一只碟子，重重摔在地上。

张擎宇其实看出秦轩城在装醉，因为他们刚敲门时，屋里的一声“谁”喊的是中气十足，然后看到屋里出来的姑娘略显凌乱的衣服，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然后看向秦轩城面前的酒杯，酒是倒满的，一般喝醉的人睡过去之前，杯子基本都是空的，再不济也是被喝了半杯的，但是他并没有戳破。

跟着郑昭桐下了楼，找到一个小隔间坐下，他开口问道：“方才从屋里出来的那位姑娘叫什么？”

郑昭桐闻言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直接对侍立在身边的下人道：“去把柳卿姑娘叫来！”

张擎宇想要阻止，但郑昭桐看到他的反应，却是急忙挥挥手，让下人退出了隔间。

他本来就只是想问一下名字，而且待会儿还要谈事，确实不适合叫姑娘陪酒，即使他们什么都听不懂，张擎宇也从来不在谈事时叫人陪酒。

郑昭桐这人不能说不聪明，从他对银行系统的领悟来看，他非常聪明，但他的性格就是如此，很多事他不是想不到，而是不去想。

待下人离开后，郑昭桐挑了挑大拇指道：“眼光不错，这位柳卿姑娘，可是这儿的头牌！”

两人聊了没多久，向柳卿便重新打扮了一番，出现在两人面前。但是张擎宇注意到，她的眼角多了些血丝，似乎刚刚哭过一场。

回到房间的向柳卿的确哭了一场，还吩咐过今日身体不适，不见客。但是方才才与小吴国公见过面，现在小吴国公邀请，她就不能不去了。

三人打过招呼后，便重新坐下，郑昭桐坐下便继续了方才的话题道：“其实你说的那个准备金我大概估计了一下，根本用不了四……”

话还没说完，张擎宇便急忙打断道：“这位姑娘才陪完酒，你就又把人家叫过来，不太合适吧！”

郑昭桐却大大咧咧的道：“没事的，我们很熟的，再说不让她喝酒就是了！”

向柳卿也微微一笑，对张擎宇道：“多谢张公子体谅，小女子常于小吴国公一起宴饮，彼此都很熟悉了，无妨的。”

说完，又向张擎宇问道：“小女子冒昧的问一句，不知张公子是哪家的公子？”

张擎宇还没解释，郑昭桐就在一旁调侃道：“这位呀，是长公主的未婚夫，而我，是长公主的前任未婚夫，不过不一样的是，长公主对他可是青睐有加！”

听到解释，向柳卿微微一愣，然后急忙道：“原来是长公主府的张公子，方才便听到秦世子一行人在谈论张公子，柳卿还在感兴趣，心想到底什么样的人，能得长公主青睐，现在一看，张公子确实是一表人才，与长公主实属良配！”

一段话说的情真意切，仿佛全然忘记了方才与秦轩城说过的：“对方只不过是个小侍卫而已，想必长公主也是一时没想通，才选择了一个小侍卫。”

张擎宇一笑，拱手道：“柳卿姑娘名冠京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下早有耳闻，也早就想相见了，如今得见柳卿姑娘真颜，实属荣幸！”仿佛也已经忘记了自己方才还在向人打听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