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大军缓缓停在了距离秦军万骑队两公里之外的地方。
一面写着‘甘’字的大纛旗和一面写着‘杨’字的大纛旗,在匈奴单于头曼的王旗旁边竖着,异常显眼。
但随即,这两面大纛旗便被匈奴骑士,轻蔑地掷在地上。
头曼策马而出,马蹄在那两面大纛旗上反复地践踏。
新加入战局的数万匈奴大军,高声欢呼着秦军骑士听不懂的匈奴话。
秦军骑士怒目而视。
几名秦军校尉心中开始不可遏制地惶恐起来。
纛旗在古代军中可不是装饰和装逼用的,而是实实在在用来引导部队作战的。
大纛旗所在的地方,就是将军所在的地方!
也是整支军队指挥所的位置。
如果是步军大阵,大纛旗的旁边还会有高台,上面有专门指挥大军变阵作战的旗令!
骑军虽然没有高台,但却有旗令,通常和大纛旗在一起。
不管战场再乱,各自的部队都要跟着自己将军的纛旗冲杀。
大纛旗被匈奴人夺取,那就说明甘武也被匈奴人擒获了!
果然,一个身穿将军铠甲,却没有带头盔的年轻将军。
脸上青一块肿一块,显然是挨了不少打。
被捆得严严实实,被从匈奴人的马背上扔了下来。
重重摔在地上。
那年轻将军摔在地上,仍旧不停挣扎,破口大骂!
“啊!是上将军!”
“甘将军!”
秦军骑士们纷纷发出惊呼。
头曼单于抓住了秦国的上将军!
这一消息让冒顿好不容易收拢的匈奴大军,军心立刻也跟着振奋起来。
八万大军开始跟着头曼大军,一同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几个白马队的首领,趁着这个机会,悄悄奔向了头曼王旗的位置。
冒顿看到了,但已经来不及阻拦。
他的脸上无喜无悲,但眼睛里出现了一种愤怒和复杂。
匈奴人能够战胜秦军,这是冒顿也跟着高兴的。
但冒顿发现,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却从来没有一支真正忠心于自己的军队!
头曼向着甘武说了几句话,一旁一名匈奴骑士操着蹩脚的华夏语翻译道:“跪下!说……汝……军……降!可不死!”
甘武挣扎着站了起来,对头曼怒目而视。
“呸!”一口吐沫吐在地上,表示了甘武的鄙夷。
头曼也不生气,又了几句话。
匈奴骑士翻译道:“跪降,封尔……做……王!不降,死!”
甘武却转头,向远处的秦军看了看。
然后看着头曼,大声说道:“吾堂堂大秦上卿甘罗之子,上将军甘武!安能投降戎狄蛮夷?一死而已,有何惧之?”
虽然被捆成了粽子,但甘武尽可能地挺起胸膛。
头曼嗤笑着举起手中的马鞭,冲着甘武狠狠地抽去。
马鞭的尖端在空气中划过,发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
马鞭狠狠地打在了甘武的脸上,甘武竟直接被打得直不起身子。
两名年轻的骑军校尉,口中高喊着:“救上将军!”
他们带着一个万骑队,向着头曼王旗冲了过来。
头曼阵前,两万匈奴大军死死挡在这个万骑队的前面。
但两万匈奴,也拦不住存心死战的秦军万骑队!
一名校尉亲自带着一百余骑冲在最前,一连刺死数十名匈奴骑士。
直接冲出了阻拦自己的匈奴大队,向着头曼王旗杀来。
这时,从北边突然冲入战场一骑,高高举着一柄雪亮的精钢弯刀。
正是头曼的小儿子,轲黑葛。
轲黑葛胯下的黄骠马,是万中无一的良驹,速度极快。
年轻的秦军校尉听到纷乱的马蹄声,扭头向北看去,但已经有些晚了。
提着细长的铜剑仓促格挡,却被钢刀一刀劈断了手中长剑。
校尉虎口顿时裂开,血流不止。
轲黑葛手上不停,顺势上撩,直接将秦军校尉的脑袋砍下。
后面跟着秦军校尉的一百多名骑士血红着眼睛,冲上前来要和轲黑葛拼命。
但轲黑葛马术极佳,跳下马来,脚下在地面一点,堪堪避开秦军骑士大队的锋芒。
却又跳上马背,反手两刀,将两名秦军骑士斩于马下。
那精钢弯刀在轲黑葛手中,无往而不利!
头曼哈哈大笑道:“吾儿甚勇!”
一百多名秦军骑军的身后,轲黑葛的七千多骑兵堵在了刚刚被秦军校尉撕开的缺口上。
秦军骑士悍不畏死,向着头曼发起绝命的冲锋。
但这时,头曼身边的匈奴骑兵,手中却举起了一架架黑漆漆的物事。
手弩!
虽然数量不多,但也足足有二三百架。
这些手弩对准秦军骑士,一阵攒射。
悍不畏死的秦军骑士纷纷跌落下马来。
剩余的数十骑,还没冲到头曼跟前,就被匈奴人手里的弓箭,射成了刺猬。
眼看劝降无果,头曼大手一挥,数十个秦军俘虏被押了出来。
都是和甘武一同被困在沼泽中,然后被俘的秦军骑士。
这些秦军骑士,没有一个人求饶,更没有一个人投降。
有几个心中害怕的,全身颤抖,甚至还有尿在裆里的。
但不管再怕,都没有开口投降者。
匈奴骑兵手起刀落,一个个脑袋滚落到地上。
甘武瞪大了眼睛,又气又急,竟口吐鲜血。
甘武跑上前,想要用身体撞向斩杀秦军骑士的匈奴人。
却被一个匈奴人一脚踹翻在地。
后面的匈奴骑兵哄堂大笑。
秦国上将军这样狼狈,可不是天天都能看得到的。
另一名带万骑队冲锋的校尉,面对已经层层设阻的匈奴大军。
终于绝望地发现根本没法救下甘武,只好不甘心地带着万骑队向回收缩。
匈奴骑兵想要追击秦军,却被秦军万骑队的手弩射杀数百骑,不得不作罢。
此时,十多万匈奴大军从北边、东边和西南三个方向,将秦军的五个万骑队围了起来。
不过,在冒顿的指挥下,匈奴大军距离秦军的距离都很远,超过了两公里。
匈奴畏惧秦军弩阵的威力,并不主动发起攻击。
秦军则主动向匈奴发起冲击。
匈奴大军却也不和秦军硬碰,而是主动向后退却。
不求缩小包围圈,而是在一个很大范围内,将秦军围困。
不管秦军怎么奔驰,匈奴大军都保持着对这五万秦军包围的态势。
反正秦军已经粮草断绝,为什么还要拼命?
你要是能跑,就多跑点。
要不了两天,秦军的战马就饿得无法作战。
再等几天,秦军的人也会因为饥饿而丧失战斗力。
看到冒顿的打法,头曼眼前一亮,有些赞许。
头曼的大军配合着冒顿的战术,始终将秦军置于包围之中。
这时,几个骑着白马的匈奴骑士说要求见单于。
头曼应允。
终于,精疲力尽的秦军,停止了这种无用功的冲击。
收拢大军,组成了前二后三的防御阵型。
可冒顿却并不打算让秦军安宁。
秦军一旦停下来,冒顿便派一两万骑兵,轮番向秦军防御阵型发起袭扰。
最开始,秦军万骑阵用手弩射击匈奴。
但很快发现,匈奴巴不得秦军使用手弩射击。
因为秦军携带的弩箭总是有数的!
等射完了弩箭,秦军就成了没有獠牙的虎狼。
秦军校尉下令,节省使用箭矢。
但秦军一停下射箭,匈奴便靠近过来,用他们的弓箭向秦军射击。
被围困的秦军开始整军向南突围。
而匈奴仍然不慌不忙,保持着这种不接触,但是粘着你不停袭扰的态势。
饥肠辘辘的秦军,开始陷入了困境。
而另一边,听了几个白马首领汇报的头曼。
原本因为包围秦军而兴奋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愤怒和狠厉。
但他使了个眼色,麾下亲卫队将几名白马骑士斩杀马下。
头曼带着亲卫队,来到了冒顿的阵前。
冒顿身后的匈奴大军,纷纷向头曼行礼。
在阵前将秦国上将军鞭笞玩弄之后,头曼单于在匈奴大军中的声望,已经升至最高。
甚至在很多匈奴人的心中,上自先祖淳维单于以来,头曼便是匈奴最伟大的单于!
头曼赞许地笑着,对冒顿说道:“我的太子,你做得不错!想必也累了,跟在我身边吧!”
亲卫队数十骑围了上来。
冒顿心中升起一种无力感。
尽管自己力挽狂澜;尽管自己收拢了溃军;尽管自己率先包围了秦军。
但只要自己的父亲头曼还活着,这些功劳,便都是单于的!
因为他是匈奴人的单于!
冒顿看着身边的卫队,不敢再忤逆,跟在了父亲的身边。
头曼则接替了八万匈奴大军的指挥权。
但他并不改变冒顿的部署,而是继续维持。
头曼又向轲黑葛说道:“你收拢了七千勇士!很不错!草原上需要像你这样的雄狮!这些勇士,我都赏赐给你了!让他们做你的卫队!”
轲黑葛哪里知道这其中的曲折,兴奋地谢过自己的父亲。
头曼却又说道:“大匈奴的勇士们已经激战了一整天,早已经饿了!你带你的人回单于庭,驱赶四万只羊回来!”
羊就是匈奴人日常的食物。
激战了一整天的秦军饥肠辘辘,匈奴人也同样饥肠辘辘。
于是,轲黑葛带着七千骑兵,向单于庭而去。
而头曼大军则继续围困秦军。
但轲黑葛没有发现的是,在自己带兵返回单于庭的时候。
骑队的后面,悄无声息地跟上了一条‘尾巴’!
这是一支悄无声息的军队!
马蹄用厚实的麻布包了起来,走起路来几乎不发出声音。
每一骑都是黑衣黑甲。
是秦军!
只是。
那些黑甲看起来跟寻常秦国骑兵的黑甲。
似乎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