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是装的。”

徐公道叹了口气，目光深沉，拿起了老人喝得农药，摇了一摇：“我当时拿到这瓶农药的时候就感觉分量很足，可是没有怀疑你，因为你是病人，可没想到你竟然欺骗了我们。”

小护士抢过农药的瓶子，窥向瓶底，里面几乎只少了三分之一。

“你只喝了一点，是轻度中毒，其实根本就不严重，你是故意装昏迷的……如果我没猜错，你本身就有高血压，今天没吃血压药吧。”注意到老人一直盯着农药瓶，徐公道一边没有情绪地语调说着，一边将小护士手里的瓶子藏到了老人够不到的位置，拍了拍口袋严肃道：“你可别想从我们这抢东西，这里是医院。”

“我就是想死，儿子忙，老伴忙，孙女也忙着上班，就我一个人天天守在家里，这样的日子，我过不下去了。”

“他们都去干什么了？”

“都去赚钱了，我儿子是街道的主任，每天要操心着整个社区的各种财迷油盐的事情，天天忙，其实我也不怪他，但是我一个人呆在家里久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他们陪在我身边。”

“那你的老伴和孙女呢？”

“我的老伴天天就知道去跳广场舞，至于我的孙女……她和你差不多多大，刚刚毕业不久，忙着工作。”

“所以你想不开？”

“是。”

徐公道愁眉似锁难开，他小声地在小护士旁说了几句话，小护士点点头跑开后，他自己则开始安抚老人。

通过一番了解，他知道面前的这个老人叫柯绍富，家庭还算殷实，因为儿子工作忙，妻子又热衷跳广场舞，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天天独守在家，明明有儿有女有妻子，却生活得竟然像个个留守老人，所以才一时间看不开喝了农药，想让家里人重视他。

徐公道面对柯绍富，觉得他可怜，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现在这种高速发展的物质社会，生活的节奏奇快，每个人的生活压力远比以前的纳那些年代更大，大家都需要兢兢业业的去工作，才能勉强生存下来，所以导致出现了一些家庭的感情有裂隙。

柯绍富的儿子是社区主任，是奋斗在一线的基层工作者，经常是大禹治水一样，忙于处理社区里的政务，然后难以回家，基层的事情非常多，人员少，琐碎的事情多，在对父亲柯绍富的关心上确实有欠缺。

徐公道心里五味成杂，也不能数落老人的子女，都是为了生活的柴米油盐而奋斗，何错之有。

治疗床上的柯绍福噙着苦笑，看着不说话的徐公道，他忽然哭了起来，而且越哭，似乎情绪越激动，心电监护上的心率加快，呼吸加快，血压也在小幅度上升。

……

徐公道看见心电监护缓慢上升的血压，浑如刷漆的剑眉紧皱着，担心道：“柯绍富，你要保持情绪稳定，你现在血压很高，很危险。””

柯绍富抹了抹眼泪：“好，医生我听你的，我想好了，我现在还不想死，我只是想吓吓家里人，你一定要救我。”

治疗床前的徐公道点点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力的……”

真到了要面对死神，柯绍富变得不安，反复地想要和徐公道说话去缓解紧张，他苍老的面容上褐斑因为脸色的惨白，如同河间的峰石一样格外突兀。

“医生，我不会死吧？我不想死。”

“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徐公道一边冷冷地与柯绍富交流，一边紧皱眉头，他已经让小护士去取硝普钠了，硝普钠是一种静脉用的快速降压药，能控制柯绍富的血压持续升高的症状。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保障柯绍富的生命安全，至于老人的家庭问题，他实在是有些有心无力。

面对柯绍富的请求，徐公道无可奈可，他能如何去化解这个问题呢？

他不过就是个社区医生而已，况且未临其境，是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的，如果不设身处地的为他人思考，那么解决的问题只是某一方以为的解决方法，所以徐公道完全陷入沉默，生怕自己说错话，一面让老人的情绪更加激动。

难道让柯绍富的子女放弃工作，每天陪在家里去陪伴着老人吗？

按照柯绍富的说法，他的儿子是社区街道的办事处主任，那么也是一个为人民服务的苦差事，特别是这两年深圳求发展，大家都是勒紧裤腰带干，牺牲家庭的事情并不少见。

……

……

胡思乱想一番后，柯绍富的情绪又激动了起来，老人“咯咯”地笑着，他看向周野吾，嘴角向着两边慢慢咧开，声音极柔极慢：“其实我是不是死了更好，这样就没有牵挂了，也不用一个人孤孤零零的了。”

听到这丧气的话，徐公道眉凝纠结，眉宇间透漏了一丝烦躁，直接训斥道：“你在说什么？死了难道就能解决问题吗？你死了，你家里人难道就不难过吗？”

此时心电监护发出了“滴答滴答”的冰冷的报警声。

“血压190/120mmHg。”徐公道看着仪器上的血压值，面露异色，眉骨紧蹙，异常可怖。

柯绍富开始大口地喘着气，面红耳赤，他觉得胸腔骤然间有股气憋着，透不过气来了。

“放轻松，放轻松。”徐公道愁眉纠结，语气里透漏了一丝严肃。

催吐和应用M胆碱受体阻滞剂后，有机磷农药中毒的毒蕈碱样症状才刚刚减轻，原本还想等着阿托品完全起效后，能作用在柯绍富的外周M胆碱受体控制下血压，可没想到柯绍富的情绪变化幅度太大了，从现在的情形来看，是必须要上静脉降压药了。

柯绍富两眼无助：“我活下来的意义是什么呢……”

如果老人的情绪再这样波动下去，很危险，徐公道没有办法，只能模糊道：“别说话了，躺下，活着才能解决问题，你家里的事情我帮你搞定，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安安静静吸氧就好，放轻松。”

徐公道的语气很平静，温柔中又带着一种几乎是的命令的角度，俨然有一种可怕的压迫感。

柯绍富苍老的眼神里透出一丝希期待：“真的？”

徐公道颔首极力挤出一个笑容，轻声“嗯”了一声。

听到徐公道给自己的承诺，柯绍富望着徐公道，十分感动，努力吮吸着氧气，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