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顾昭轻轻一抬手,他也只能安静的坐在另一边,半句话都不敢说。
顾昭积威深重,尤其是他身上还背着王福的事情,更是表现的乖顺非常,恨不得把这些年没卖的乖全卖了。
然而他不提,顾昭却主动开了口“如今王府正处浪尖之上,你叔父之事,本王不希望有第二次。”
他虽严厉,却也对待下属极好,这也是这么多人愿意跟着他卖命的原因,
如果不是那么多世事无奈,他其实已经算对得起“丹熙”二字了吧。
王冬感激地答道“是,谢王爷,日后属下一定尽心尽力,再不让王爷分心。”
顾昭驾着车,无视周围人惊诧的眼光,轻轻开口“以后别再同肖仞胡来便是。”
王冬不好意思的动了动身子,又碍着王爷在这,被迫规规矩矩,安安稳稳地静下来坐着“是,属下知道了。”
……
“由宁哥怎么样了?”
即便隔着帘子,付青荧知道他能听见。
“前日流觞诗宴,我听闻他还拿了个魁首。”
言下之意,就是他还好,可青荧还是有些担心,或许是出于对美人的怜惜,且二人相识,又加重了这份情愫,
不知他当日作何感想,失去了那惊艳世人的脸,他是否也曾有一刻的伤心,被众人讥讽,听着世人漠然的谈笑或叹惋,他心里是否又曾横上一条沟壑,
孙由宁那般仙人姿态,没了颜色,是不是就此跌入尘泥之中,泥足深陷,再无归处……
像是她的曾经。
“我想去看看他。”
顾昭手一动,没说话,马车却掉了个方向。
他们来的时候,孙由宁正在院中弹琴,琴音绕梁不绝,被送送至方圆之处,其音清冽,仿若清灵幽静,颇具禅意,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①)
孙由宁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化深奥于平常,将他的惬意直穿人心。
她笑了笑,想来这般人物,心胸定然也是十分旷达。
他们已至门口,青荧已经有了返心,所谓乘兴而来,兴尽而归,如此而已。(②)
但她刚要出声,孙由宁的声音已经从里面穿来“朋友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喝杯茶再走?”
话音刚落,顾昭已推门而入,
孙由宁正抱着古琴坐在院中,他的长发飘飘,听见声音后抬头扬起淡淡的笑意,青荧看见,他左眼上下横亘着一道长长的疤痕,而他却毫不在意,甚至也不掩饰,
甚至语气里也是明晃晃地愉悦“这是刚回来?舟车劳顿,何不先回府休息?”
“那日之后都没来得及来看你,听说你也伤的很重。”
“嗯,还好,幸有薛将军相助,侥幸还能坐在这里弹琴。”
顾昭坐到他身旁,取了一盏茶入喉“看来心情不错。”
孙由宁一愣“正是,王爷想做什么?”
顾昭眸色浅浅的望了一眼跟在青荧后面沉默的秦妗,像是不经意间的一瞥一样,却给了她极大的压力,
她顶着方才那道视线的压力垂着头道“恩公没事便好。”
这话音带着软意,青荧不得不想到那天她们两个人一起出门,还有那天晚上,
她皱着眉,不动声色的侧过了身。
孙由宁脾气很好“多谢挂念。”
顾昭转了转手中的杯盏“孙大人还记得当日朝堂之上,我答应过皇上什么吗?”
他也没打算孙由宁回答“这茶好是好,只是可惜了今日。绮都纵狼案搁置了这些时日,总该扫一扫尘土,把它拿出来了吧。你说是不是,秦姑娘?”
孙由宁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安静的做个好观众。
秦妗脚步稍顿“您,您在说什么?”
顾昭不看她,只把视线转向青荧,似觉得仅是这样不妥,又斟了杯茶递给她,
秦妗诧异地看向青荧,付青荧却神色如常的接过了他递来的那杯茶水,但是她没有喝,将其稳稳当当地又放回了桌上,
做完这些动作,她才面对秦妗那诧异的眼神“阿妗,你还记得我那日对你说,我被烟花炸伤了吗?”
秦妗点点头,
她继续道“我侥幸,那日顺流之时翻上了屋顶,抱着酒醉了,因此脚下打滑,摔到了食肆内院装饰用的水坛里,因此才还能活到至今。”
秦妗“这个你没有同我说过,我不知道。”
“我摔下去之后,曾清醒了一段时间,听到有刀剑碰撞之声,甚至差点死于剑下。”
秦妗诧异地抬头“什么?”
顾昭也诧异地抬头看她一眼,她目光没有移动,依然包裹着秦妗“我看见你了。”
我看见你了……
如果不是之前同行之时她对她表现出来的善意与真心,付青荧也不会给她这样一个机会,让她走又放任她回来,又在这种情境下把事情揭开,
秦妗心下稍紧,仍把表情拿捏到细致处“怎么会?那日我们被人流冲散了,我是往反向走的。”
“阿妗,我上了食肆的顶上,一览街上的风景不是难事,好,就算这你不认。”她神色复杂地望着她“我平日酒量是很不好,喝完后也会晕,可是那日我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一直以为只是醉了而已,其实酒只是个幌子,我实则被下了毒,对吧?”
“这毒不至于死,却可以让我四肢绵软无力,彼时我若按照你们的路线走到那烟火中央,岂非是身裂骨碎,死无全尸?”
这一句死无全尸,叫在场众人惊骇不已,尤其是顾昭,他几乎立刻从位置上坐了起来,眼里厉色褪去,换了担心与温柔,
青荧没有理他,只是把目光盯到秦妗的身上“阿妗,这个你认不认?”
秦妗从她说中毒开始就变得有些奇怪,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付青荧疲累的声音传来
“那日晚上,你我动身之前,你专门从外面带了食物回来,说是你家乡的特产,因此耽误了好些时间。”
食物!秦妗脸色忽变,有些惊悸,她急切道“不是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