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做的不过是些跟木材相关的买卖,名下还有几家经营胭脂水粉的铺子,在京城里这种小门小户的商贾人家多的是,沈家在其中也是排不上名数不上号的,换句话说,没有哪个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是愿意把这样人家的女儿娶回去做正妻的,正因如此,晴芳的大姐沈晴云也不过就是嫁了个家中情况相差无几的秀才。
听到家里出事的时候,沈晴云没有一丁点儿办法,她与二妹向来不算亲近,彼此之间没有太多情谊。夫家在朝堂之上并无关系,也是使不上一分力气。
等她收到消息赶回来的时候,沈夫人的灵堂都已经设好了。
晴芳把明远接回了侯府打算放在身边照料,没想到短短两日,那个家便散了。只是她有些担心晴菲,三妹从小与她最为亲近,如今她刚及笄,已是到了出嫁的年纪,不知她爹又会如何安排她的亲事。
彼此血脉相连最为亲近的人,此刻却成了上一代恩怨的牺牲品,正如晴菲不知道该怎么见她一样,她也不知该如何回去面对他们,最后索性差了下人替她回去帮忙料理了沈夫人的后事。
毕竟侯爷给了他们一笔丰厚的帛金。
一直忙着家里边的事情,晴芳这才想起侯爷的情况,他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呢?
明远被她安排在了她原来住的小院里,以方便她时时照顾,从沈家回来后,侯爷来看过她一次,无非是说了些什么“好好歇息,有我在”的体己话,见她情绪不佳,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晚上便独自歇在了他自己的九思阁。
这条夜里晴芳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面明远拿着一只枫叶形状的纸鸢,在前面跑得飞快,她在后面着急地追赶,可无论她怎么追也追不上,只能看着明远离她越来越远,最后甚至随着纸鸢一起消失在了远方的天际。
就在她惊慌失措的时候,忽然有人在背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回头,有人把她抱进了怀里,然后一个声音对她说:“别怕,笑笑,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她抬起头,看到了一脸鲜血的侯爷。
紧接着,她被吓醒了。
见她从床上忽的一下坐起来,弄春连忙取来热茶上前喂给她。
“小姐,你做噩梦了?”
晴芳摸上自己的额头,沾了一手的汗。弄春掏出手帕,替她擦去额角的汗珠。
深吸了口气,晴芳四下环顾了一圈,发现是在侯府自己的房间内,屋子里昏黄一片,她问弄春:“我这是睡了多久?”
弄春给她又倒了杯安神茶,递给她:
“小姐你都睡了快一天一夜了。”
“明远呢?他醒了吗?”晴芳掀开被子下床,打算换上衣服去看看。
弄春帮她取来架子上的衣服,替她更衣。
“小公子上午醒了一会儿,过来看了小姐你一眼,用了些午膳,便又回去歇下了,这会儿应该还在睡着呢。”
“他身子怎么样了?”
“太医说小公子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接下来还需要静心调养一段时间,不能剧烈运动。”弄春又开始替她挽发。
“小姐,小公子很担心你呢,下午一直在这里握着你的手不肯离开。”
瞧着镜子里憔悴没有血色的脸,晴芳叹了口气:“算了,等他醒过来我再去看他吧,小春子,先让小厨房端点粥上来,我有些饿。”
“嗳,我这就去,小姐。”听她有了食欲,弄春赶忙下去吩咐厨房准备。
用过午晚膳,晴芳的脸上总算有了几分气色。这才想起一天没见到侯爷,想到他这些天替她来回奔波操了不少心,于是又让厨房炖了碗冰糖燕窝羹,自己提着去书房找他。
意料之外的,书房里没有人。
她又去了九思阁,只有问夏在里面收拾着屋子。见她来了连忙行礼,道:“”姨娘,江侍卫说如果您来了便让您在这等一下,我去通传他一声,他有事找您。”
晴芳点点头,在桌边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江鹤便赶了过来,拿着一封信,行过礼后他将信交到了她手里:“姨娘,侯爷他……”
一丝不祥的预感袭上脑门,晴芳这才想起来,她家目前最大的病号不是明远是这货啊!
打开信纸,晴芳快速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
「沈姑娘,此番幸得贵府出手相救,李某已在在府上叨扰多日,在下感激不尽,来日定当涌泉相报,只是李某尚有要事在身,不得以只能不辞而别,还望姑娘海涵,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来回读了几遍,确定是侯爷的字没错,晴芳额头的筋跳了跳,她把信纸搓成了一团,不敢置信地看向江鹤:“这信你看了吧?”
江鹤表情复杂道:“嗯……姨娘赎罪,以防万一,属下已经提前看过了。”
“依你看……他这次,是拿的武侠本啊,还是修、仙、本啊?!”晴芳咬着牙,气血上涌一字一顿道。
“回姨娘,属下听不懂您的意思。”
不能笑,他可是专业的,绝对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比唱歌不看曲本还要离谱的事情的话,那肯定是她沈晴芳,一个打小养在深闺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如今竟然要女扮男装闯进这江湖险恶里,跟一个不靠谱的江湖大骗子一起千里追夫,哪还会有比这更匪夷所思的事情呢?
这还要从三天前他们家侯爷给她留了封信就离家出走了说起。
自称刚从南疆回来的国师跟她说他已经找到了医治侯爷这种不正常现象的方法,按他的说法,解开这巫蛊之术的方法很简单,只是需要一个药引子,这个药引子有些特别,说不容易也简单,只需要侯爷心上人的一滴心尖血即可。
“所谓的心尖血,并不是要你剖开胸膛真的去放心脏上的血,那会死人的,”朗月初舀了一颗酒酿圆子放进嘴里,发出满意的喟叹,“味道不错。”
“那是什么?”打扮成书生模样的晴芳看了看自己的荷包,就快被这个混蛋吃空了。
朗月初伸出左手,勾了勾无名指,道:“笑笑可听说过十指连心?”
“自然。”晴芳点头,刚刚那个动作,还以为他要掐指算命呢。
“这根指头据说是直接连着心脏的,所以心尖血,就是取左手无名指指尖的一滴血而已。”朗月初轻点了一下指尖。
好家伙,晴芳愈发觉得他在胡说八道。
“老实说,国师大人你前些日子根本就没有去南疆把。”晴芳怀疑道,“王太医说经常看到你跟皇上在御花园下棋呢。”
朗月初抿唇而笑,眼睛眯成一条缝,他舀了一只圆子,递到晴芳嘴边:“笑笑万万不可道听途说啊,皇上说我去了,那我自然是去了,刚刚的话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可是要杀头的。”
推开他的手,晴芳倏地一下站了起来。
“我去结账。”
真想把他的衣服掀了看看他屁股底下是不是藏着一条狐狸尾巴,有时候她都怀疑小皇帝就是被这个不正经的混蛋给带坏了的。
吃饱喝足后,他们顺着镇子往南走去。
朗月初跟在她身后,肩上趴着一只睡得死沉的雪貂,那是他的灵兽,可以灵活快捷地替他传递书信。
三天前晴芳进宫求他占卜侯爷的方位,但是由于目标人物一直在往前四处游移,朗月初也只能确定大概方位,为了提高找人的效率,小皇帝一拍桌子,决定让他陪着一起去找。
出发之前,朗月初要求换掉江鹤,必须由沈晴芳陪他一同前往。
沈晴芳不同意,她想留在府里照看明远。
朗月初便附在她耳边说了三句话。
三句话,让沈晴芳为他含泪穿上了男装。
“笑笑,你可还记得,小时候你偷偷亲过的初月姐姐?”
记得,她怎么不记得。
那是她最崇拜的沈遇哥哥在外浪迹江湖一年多后,从外面带回来的一个美人姐姐,第一次见面便把她撩的神魂颠倒,直揽着人家胳膊一口一个月姐姐叫的欢喜。
以前她以为每回沈遇看她粘着初月又搂又抱时候的欲言又止的眼神,是出于嫉妒她霸占了他心爱的美人,现在想来,那分明就是眼睁睁看着这个花里胡哨的死骗子占她便宜的愧疚之情!
“让一让,让一让。”
身后而来的疾行的路人打断了晴芳的思绪。
一群人聚集在前面的一处角落里围观着什么。
“上去看看?”晴芳身体后仰,转过头眼神询问朗月初。
朗月初掂了掂手里的折扇,道:“笑笑想去我们就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