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在街上那么一闹,花婶听后只觉心有余悸,再不敢让她到处乱跑。
隔日晚上,花婶和晴芳做好了晚饭,只等着东虎回家一起开动,二人坐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一直等到月上中天,饭菜被热了一遍又一遍,也不见东虎的人影。
晴芳有些担心,想出门找找,反而被花婶劝住了:“估摸着又在阿南家里住下了,以前也是常有的事,咱们先吃吧。”
花婶到底心大一些,只是晴芳隐隐约约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个节骨眼上东虎不回家有些不太对劲,可看花婶习以为常的态度,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
二十四桥的后院里,一个男人被人从麻袋里倒了出来,还没等他好好喘上口气,胡寅便命人把他绑在了院子里得树上。
东虎从小到大没被人这样对待过,一时间以为这些人在跟他闹着玩,直到胡寅用浸过盐水的鞭子威胁他,若是不说出晴芳的下落便让他生不如死时,他才弄清楚了眼前的形势。
东虎虽然脑子不灵光,可还是分得清是非对错的,花婶从小教育他“男子汉必须要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他朝着胡寅啐了口唾沫,不屑道:
“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说的!”
胡寅嫌弃地抹了把脸,冲着手下阴邪一笑:“这傻子,还挺有骨气。”
他远离了几步,微微勾了勾手指:“给我打。”
几个手下应声而动,手里的鞭子一下接着一下抽在东虎身上。东虎疼得浑身发抖,冷汗直冒,却仍旧死咬着牙,拒不吭声。
十几鞭子下去,东虎的身上已经鲜血淋漓,胡寅喊停手下,上前一脚踩在他的伤口上,使劲碾了碾:“好小子,不说是吧,我听说你家中可还有个卖糕饼的老娘,怎么,想让我把她抓来一道儿陪你?”
“你敢!!”东虎挣扎着冲他咆哮,“不许动我阿娘!”
胡寅拍拍他的脸:“识相一点,交出那个女人,我就放过你。”
东虎被抓的时候,阿南其实正躲在门缝里,目睹了当时的一切:
那伙人一见到东虎从阿南家里出来,便拦住了他,问他这几日有没有捡到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东虎不想搭理他们,这里住户颇多,几人不敢当场逼问,怕他闹出动静惹上麻烦,便直接用麻袋将他套住绑了回去。
待他们走远以后,阿南这才一路狂奔,往东虎家中赶去,可他不知道具体的路,只依稀记得东虎跟他说过大体在哪个方位,院子里有一颗参天的桂花树。
好在他做乞丐的时候基本摸透了这附近的布局,一路磕磕绊绊,四处打听着总算找到了东虎的家,待他敲开门的时候,花婶已经准备睡下了,阿南来不及自我介绍,气喘吁吁地将东湖被抓的消息告诉了花婶,花婶一听,险些当场吓晕过去,嘴里直喊着作孽啊。
晴芳听到动静,也披上衣服走了出来。
阿南见到晴芳的那一刻,便认出了她就是之前救他的那个仙女姐姐。安抚好花婶后,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弄春交代给他的事情全都同晴芳简单地讲了一遍,晴芳有些不敢相信,原来自己真的是被人拐卖了。
可眼下不是用来回味从前的时候,东虎为了她被人抓去,她必须想办法去救他。
花婶缓过劲来,拉着她手道:“阿仙,你快跑吧,我估计他们一会儿就要找上门来了,在这之前你赶紧跑,跑的越远越好,别再被他们抓着。”
晴芳摇摇头,坚定道:“不行,我不会走的,花婶,你就让我跟他们去吧,这样就可以把东虎换回来了。”
“你个傻孩子,东虎他这样拼命救你,你要是再被抓回去,不白白浪费了他的一片苦心吗?”花婶强硬地将她推出门外,“真是造孽啊,听婶子的话,你赶紧走,只要他们找不到人,便不会威胁到东虎的性命,你要是真被抓了回去,他们反而会杀人灭口。”
“花婶……”
“赶紧走,再不走真就走不了了。”花婶替她抹掉眼角的泪,回身一把关上了大门。
阿南拉着晴芳往自家方向跑去,晴芳虽然心有不舍,但仔细一想花婶说的不无道理,也许她现在想办法出去找些帮手去救东虎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不禁想起了昨天在桥上遇到的那个男人,看上去衣着华贵不俗,定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他还说她像极了他的至亲,若是能找到他帮忙,说不定可以轻易解决此事。
只是她该去哪里才能找到他呢。
“阿南,你知道我原本住在哪里吗?”晴芳一边跟着阿南跑,一边想多打听些自己的事情。
阿南点点头,慢下步子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塞给她:“弄春姐姐让我找到你后,拿着这个去知州府找她。”
“这是什么?”
“好像是用来证明身份的牌子。”
晴芳拿着牌子稍稍琢磨了一番,突然拉住阿南停在原地,福至心灵道:“既然如此,你帮我个忙怎么样?”
阿南个子小,体力又好,对这附近也熟悉地很,晴芳让他自个儿去找弄春报信,这样既不引人注目,她还可以回去帮着花婶对付那些人。
可阿南又担心她被人抓走,再次失踪,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个好说,我沿途会撒上一些红豆做记号,顺着记号就能找到我了。”晴芳推了他一把,“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阿南。”
阿南走后,晴芳又返回了花婶家中,向花婶解释了自己的打算,又要了一小袋子红豆揣进袖中,坐在院子里等着人找上门。
花婶愁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只一个劲冲着晴芳埋怨:“我就说不让他到处乱窜,早些回家,这下好。”
晴芳安慰她道:“花婶你之前说得对,那些人没有直接上门来抓我,起码说明他们还不知道我在这里,所以定然不会伤到东虎的性命。”
“可你要是跟着他们回去了,他们杀人灭口怎么办?”花婶担心道。
晴芳摇摇头:“犯不上,如果他们敢这么做,大不了我就一命换一命,他们费尽力气捉我回去,定然不想得到两具尸体。”
“只是,若阿南去找的人能在这之前赶到就好了……”
二人就这样一直在家中睁着眼等到下半宿,也没见门外传来一点动静,晴芳险些支撑不住地昏睡过去,花婶给她披了件外套,让她先回房休息,正安慰她说估摸着那些人今晚是不会来了。
谁知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晴芳的瞌睡立刻被赶跑了不少,她将花婶拦在了屋里,孤身一人前去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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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南跌跌撞撞跑了将近一晚上的时间,总算是摸到了知州府的大门,江鹤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给李渭枫备好了马,天不亮便赶回了花婶家中。
只可惜到底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花婶一夜没有合眼,她原本打算天一亮就去报官,谁知阿仙的家人也跟着找上门来了。
她有些愧疚道:“阿仙她…已经被抓走了。”
“可有看清是被什么人抓去了?”李渭枫拧眉问她。
花婶摇摇头:“应该就是当初那伙儿拐卖她的人,他们也没跟阿仙说几句话,便直接把人带走了。”
阿南这才想起晴芳之前交代他的事,连忙告诉了江鹤,江鹤沿着路边仔细查探了一番,果然发现了一行稀散的红豆粒,曲曲折折一直蔓延到巷子里的最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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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芳这回被关进了一间昏暗潮湿的柴房里,四周还有老鼠咯吱咯吱咬着木板的声音,她被绑在屋里的一根红柱上面,老邱蹲在她身前与她平视,嘴里嚼着几颗带皮的瓜子。
他捏住晴芳的下巴,将磕出来的瓜子皮吐在她的脸上,目光狠戾道:
“小东西,还挺能跑。”
“你再给爷跑一个试试。”
“知不知道你害的爷差点被胡寅那个畜生给宰了。”
“再敢跑,信不信老子剁了你的脚。”
晴芳闭着眼睛,不想和他纠缠,只一心给自己谋划着出路。
老邱讽刺一笑:“你个臭娘儿们,这么快就找到相好的了,虽说是个傻子,倒也挺痴情的,死活不肯张嘴。”
听到东虎的消息,晴芳睁开眼瞪他。
“你还挺招人稀罕,先是那个叫水苏的丫头帮你从这里跑了出去,又有那个傻子一家好心收留你,你这命可真够好的啊。”
他的身上充斥着一股子腐烂的草木气息,晴芳闻着忍不住犯起了恶心,老邱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又故意贴近了几分,腌臜的气息扑面而来,晴芳只能屏住呼吸,险些背过气去。
“啊,对了,忘记告诉你了,那天晚上把你放走的那个叫水苏的小丫头,你猜她被胡寅怎么样了。”
晴芳怒视着她,想让他有屁快放,可惜她的嘴被人用帕子塞住了,只能从嗓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虽然她并记不起老邱所说的水苏是谁,但从他的话来看,那个人一定是有恩于她。
“别急,我听说那个死丫头被胡寅丢给了他那群饿了三天三夜的狼狗了,据说连替她收尸的人都没有,”他松开晴芳的脸,满意地看着她先是吃惊而后愤恨至极的表情,继续说道,“也对,估计连骨头渣都没给剩下。”
老邱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一样割在了晴芳的心上,不知为何,她的眼前突然闪过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虽然她想不起那双眼睛的主人是谁,可直觉告诉她,一定跟老邱嘴里说的那个叫水苏的姑娘有关,她的心有如被人捏住般钝痛着。
东虎呢,他们把东虎怎么样了?
晴芳用力地将口中的帕子吐了出去,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胸口疼得快要窒息过去,她不知道自己在为谁难过,可她实在无法原谅眼前这些个同流合污,罪孽深重的杀人犯。
就在方才她与老邱周旋的过程中,手腕上的绳子已经被她用从花婶家里带来的小刀磨断了,此刻她只需要等待一个时机,等老邱再度靠近她的时机。
她吐出帕子,眼神妩媚而危险,像一条吐血芯子的魅蛇,轻声引诱他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逃出去的吗?你过来,我亲自告诉你。”
美人如斯,眼波流转,脉脉含情,老邱自然心动,依言贴了上来,散发着恶臭的鼻息打在晴芳脸上,晴芳莞尔一笑,手上的小刀干脆利落地插进了他的脖子里。
鲜血如注般喷涌而出,这一幕,再度刺激了晴芳的记忆,一些陌生的画面刹那间一股脑全都涌入进了她的脑海里,晴芳使劲晃了晃脑袋,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
老邱捂着脖子,踉跄地想要逃出去,没走几步,便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丧了命。
李渭枫踹开关押她的房门的时候,晴芳正站在老邱的身边试探他的鼻息,听到动静,她捏紧了手中的小刀,转过身来。
鲜血染透了她的半边衣衫,从她的额角,一路喷溅到她的右手,此刻的晴芳,有如从地狱里走出的鬼魅一般,站在阴影里与他对望着,眼中一片阴鸷。
“你是谁?”
她举起了手中的小刀,直冲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