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消停下来,一钱拉着二两自觉过来给她请罪,晴芳找出上个月的账簿,一页一页仔细地查:“你们不必自责,咱们家的珍珠粉一直都是我带你们磨得,珍珠也都是我自个儿精挑细选出来的,万不可能有这种闪失。”
蘅芷斋才开张没几个月,好多东西都是试卖,供量不多,为了攒个口碑,胭脂水粉类的都是晴芳自己亲力亲为做出来的,一个月也就能做两三百盒,哪里来的以次充好一说呢。
一钱也觉得蹊跷:“小姐的意思是,那些人故意来泼脏水的?”
晴芳翻完所有春桃胭脂的售出记录,疑惑道:“一钱,你可对那绿衣女子有印象?”
一钱仔细回忆了一番:“不曾有过,大概是哪户人家的丫头吧。”
晴芳又往下翻了几页,数了数账目:“咱们家卖得最好的胭脂是夏杏,春桃一共才卖了二十三瓶,我瞧着今天可不止来了二十三个讨债的。”
一钱机灵,一下子猜到了问题所在:“难道是有人暗中指使?”
晴芳不置可否地一笑:“一钱,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夏杏卖了几百瓶,明明里面存在瑕疵的可能更大,为什么这些人却要挑春桃下手?”
每等他回答,一向憨头憨脑的二两突然抢着道:“我知道!一定是因为人太多了,她叫不过来!”
一钱给了他一记脑瓜崩:“笨蛋,别添乱。”
没想到晴芳反而对他露出了赞赏的目光:“你打他做什么,他说的对着呢。”
二两高兴地咧开了嘴,颇为骄傲地冲着一钱瞪了回去:“听见没有,你才是笨蛋。”
一钱“啊”了一声,疑惑道:“小的不明白。
晴芳合上账本,拿出一锭银子问向二两:“二两,你喜欢吃红烧肉么?”
二两以为东家要请他吃肉,霎时兴奋道:“自然!”
谁知下一刻晴芳又把银子收回了腰包里,正色道:“可偏偏有的人不喜欢,因为他们体质特殊,一吃猪肉就恶心,还会得病,但是你能因为这些人就说红烧肉不好吃吗?”
二两这个小吃货一听就急了:“当然不会!他们喜不喜欢关我什么事,我吃了又不会生病。”
晴芳满意的点点头,转而看向一钱,解释道:“这就对了,同样的道理,一样东西买的人越多,会出现的问题也就越多,个别情况不会影响多数人的评价。
但是反过来,如果买它的人本就寥寥可数,所有人用过以后还都出现了问题,那就证明一定是东西的错,到时候再想要自证清白可就难多了。”
晴芳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这做生意就跟做人一样,总能遇到一些不想让你好过的对手,更何况咱们铺子又处在西市最热闹的地段,背后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你呢。”
道理是这样没错,可一钱仍有些不解:“不过小姐,咱们才开张多长时间,一个月卖出去的货都不见得有别人一天多,赚的也就是些零毛碎琴的,这西市的同行哪家不是叶大根深的,谁能看得上这点肉沫子?”
能想到这一层,说明孺子可教,晴芳脸色一缓,欣慰地笑了笑:“你说的没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再怎么不景气,他们也不至于瞧得上咱们这种不成气候的小门小户。
况且,西市的胭脂铺子大都是永昌会馆名下的正经商户,做不出这种损人利己的下作事来。所以要想查清楚是谁在背后针对我们,反而就简单起来了。”
一钱听得玄乎:“小姐的意思是?”
晴芳沾了茶水,在案几上写下一个“叁”字:“三点,第一,中秋将至,各门各户都在忙着筹新备货,招揽营生,能有闲情在这儿给我们使绊子的,想必自家店里的生意不会好到哪儿去。”
“第二,放着咱们家卖的最好的夏杏不理,偏偏挑中了春桃下手,说明对方把咱们店里的购出情况摸得都很仔细。再者,能策反咱们那么多位老主顾一起上门来闹事的,绝不可能是临时起意,想必盯上我们很久了。”
“这第三,没有人会无缘无故与人为敌,要么是咱们跟他有仇,抢了他的生意,要么,就是别有目的。”
这么一说,一钱霎时茅塞顿开,连带着看晴芳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崇敬,打初识的时候他就觉得东家是个不同凡响的奇女子,有胸怀,有主见,不像是别家的千金小姐,雕花扁担似的,中看不中用。
他振奋道:“整条西市符合这几点要求的也没几家,明日我就带着二两仔细摸查,一定能找到。”
谁知晴芳却摆了摆手:“不用,别浪费力气去做那些没必要的事。”
一钱有些不解:“那咱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平白无故吃这哑巴亏吧?”
晴芳微微扬了下眉梢,胸有成竹道:“等着吧,这种人,不达目的怎能罢休,不出意外,过两天她还会找上门来的。”
——
傍晚回了小院,闰雪正在小厨房里忙着包饺子,芹菜猪肉的,包了满满一大桌子,晴芳从果篮里捡了个苹果,咔嚓咬了一口:“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包起饺子来了?”
闰雪一边擀皮一边解释道:“不是什么日子,大公子来了,难得小姐您一家团圆,包个饺子庆祝一下。”
晴芳微微愣了一下:“明远?他怎么过来了?”
闰雪道:“说是想小世子,过来瞧瞧自己的大外甥。”
晴芳差点让果肉噎着:“我的老天爷,侯爷那副样子,不能把明远吓着么,你怎么说的?”
说起这茬,闰雪便觉得逗趣,一时间忍俊不禁道:“其实当时我也担心来着,也没怎么想好说辞,谁成想见了面以后,这俩人各说各的,完全不在一个状况内,最后竟也误打误撞地聊到一起去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这还真是侯爷能干出来的事儿。
“你先忙活,我去瞧瞧他们。”
晴芳三两下啃完苹果,就着闰雪身上的围兜擦了擦手,正要往外走,闰雪忽得叫住了她:“小姐,您还是别去了,这会儿大公子已经搂着小世子睡下了,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再去叫吧。”
“行吧。”晴芳停住了脚,又问道,“侯爷人呢?”
“不清楚,可能是在寝屋里头。”
闰雪的指头灵活地捻了几下,一个圆润可爱的小饺子便成了型。
晴芳看着心痒,死乞白赖跟着学了一会儿。做点心她很拿手,可一碰饭菜就拉垮,无论怎么学都学不会,要么捏不住皮,要么填不满馅儿,白白浪费了好多面皮,最后闰雪实在看不过眼,直接把她从小厨房里撵了出去。
晴芳先去南屋看了眼弟弟和儿子,才回了寝屋,小院原本的书房被她改成了胭脂的制作间,没了书房,晴芳便把自己的屋子辟了一半出来,放了张红木桌子,当临时书案用。
这会儿李渭枫正端坐在书桌前写着字,晴芳轻手轻脚进了屋,将外袍脱给和风,自己拿了本《世说新语》坐在一边翻看起来,良久,李渭枫才搁下了笔,看向她展颜道:“娘子,明远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学问,将来一定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晴芳放下书,走到他身边,拿起宣纸看了看,才知道原来他先前是在给明远的文章做批注。
瞧着上面娟秀板正的字迹,以及可圈可点的行文,晴芳感动而欣慰:“真好,娘要是泉下有知,一定也很为他高兴。”
李渭枫拉着她坐到自己膝上,柔声道:“今日铺子里的事情很多么?一大早就不见你人影。”
他问得无心,可晴芳却听得有意。
她心里明白,有些事情二人商量着来是会容易一些,可又想到原本侯爷就不同意她干这个,怕她吃亏受累,眼下又遇到这样的事情,只怕等他清醒过来以后,一定会兴师问罪。
再者,做生意嘛,尔虞我诈本就是常有之事,她也不想为了这点无伤大雅的破事让他担心,于是顿了一下,含糊道:“还好,快过节了,就是,就是有点忙。”
她极不擅长撒谎,一说谎话脸就红,连带说话也磕巴。
李渭枫虽然脑子不清醒,可肉体的直觉还在,他脸色一沉,大手轻轻在她的后腰上捏了一把:“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晴芳心虚地撇开了眼睛:“能有什么事,我还会骗你不成?”
李渭枫冷着脸道:“不说是吧,罢了,明日我亲自去蘅芷斋问问二两便知道了。”
晴芳一惊,心道那不是完蛋了么,二两那种给颗甜枣就跟你走,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傻小子,遇到李渭枫这种浑身上下长满尾巴的老狐狸,还不得把老底儿都交代出来。
与其被人出卖,还不如主动坦白。晴芳只能老老实实把下午的事儿复述了一遍。
李渭枫全程都是皱着眉听完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晴芳说完以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却怂得跟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原以为他会借机说教,没想到他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了晴芳的意料。
“岂有此理…”
“混账东西,竟敢欺负我娘子!当我死了是么?”
李渭枫一拍桌子,推开晴芳,站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晴芳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惊慌道:“你要去哪儿?”
“去找把刀,劈了他们。”
李渭枫回身抓着她的手,郑重其事道:“娘子你放心,为夫虽然不会武功,但也绝不会容忍他们如此欺辱我的妻子,我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好家伙,您还不会武功,合着栖泽和轻雪是用来弹棉花的是吗?
晴芳顾不得其他,赶忙安慰他道:“好了好了,要去也是明天去,现在去能干嘛?”
见他不为所动,晴芳直接拽着他往里间走,坐回榻上,李渭枫这才消停下来,拉着她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圈,紧张道:“娘子,他们没有伤到你吧?”
晴芳笑他反应过了头:“怎么可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他们还敢动手不成?”
“我不信,你让我检查检查。”
李渭枫一把将她摁在了怀里,说着就开始动手扒她衣领。晴芳这个时候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着了他的道了,慌忙按住他的手:“做什么呢,一会儿还要吃饭的。”
这人一旦尝出些滋味来,哪还肯停,李渭枫大手一挥落了帐子,搂着她往里一倒,沉声道:“不碍事,我就看看,看完再吃。”
昨夜的荒唐晴芳还能安慰自己是小别胜新婚,可现在一看,这厮明明是在扮猪吃老虎。
晴芳被他啃得哪哪都疼,十分不配合地在他身子底下乱扭,李渭枫一把牵制住她的两个手腕拉至头顶,吮着她敏感的耳垂诱哄道:“好娘子,你疼疼我。”
晴芳被他反常的语调吓了一个激灵:“你这都从哪儿学来的浑话?”
李渭枫亲了亲她的嘴角:“在你床头的那几本《湘君传》里看道的,你不喜欢么?”
晴芳的脸“噌”地一下烧的通红,嗔怒道:“谁让你乱翻我东西的?”
那些书不过是她买来打发时间的,商经乏味枯燥,看久了容易头疼,于是闰雪便自作主张替她买了些不入流的话本子回来,说是让她没事看看,可以换换心情。
买回来她便压在了枕头底下,一次都没有翻过,没想到反而酿下了这么大的误会。
这下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晴芳放弃了挣扎,索性打开身子任他施为,两人厮磨了一会儿,正要行事,和风突然推开房门闯了进来:“小姐,闰雪说饭菜都布…”
晴芳吓得魂都飞了出去,好在李渭枫反应及时,一把扯过被子盖住了二人,起身厉声道:“出去!”
和风这才察觉到屋内气氛不对,忙躬身退了出去,替他们关好门,才跪在外面请罪道:“侯爷饶命,奴婢该死,奴婢不知…”
晴芳懊恼地捶了他一下:“叫你不要白日宣淫了!”
李渭枫箭在弦上却发而不得,心里也恼,面上却苦笑道:“夫妻之事,何错之有?你这屋里还真是一点规矩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