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初查阅了半天,最后终于在一本《岐黄异录》里面找到了有关于白虎涎的记载,但也只是寥寥几语,和宁真儿所言无甚差别,甚至还不如她说的详细。
如此一来,唯有继续追踪被捉去的那只昆仑山独虎一个法子,方能解月灵谷之难。
岚叶正想开口求他卜上一卦,算算白虎的位置,却见他抢先道:“不必费心找了,所求之物,已在路上,不日便可现身。”
闻言大家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岚音高兴地抓着晴芳的手来回晃了晃:“太好了,那我们要去哪里才能取到?”
朗月初看向晴芳:“八月初十,我会差人把东西送到安定侯府上,你们在府内候着便可。”
这一眼意味深长,旁人没能领悟,唯晴芳一人能懂。临走时刻,她试探着提了一下鹿竹的事情,奈何朗月初态度坚硬,丝毫不给她动之以情的机会,直接命怀夕将人送了出去。
没办法,她也只能安慰鹿竹下次再说。
路上,岚音提到想去蘅芷斋瞧瞧,晴芳自是乐意,直接让人把车驱到了西市铺子门口。才下了车,又见门前乌泱泱一片人,一钱梅开二度地冲了上来,说是又有人来闹事,而且比上回还严重。
晴芳顿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虽说经过之前毒胭脂的事,她早已料到对方不会事罢干休,可没想到能这么快,委实有些太欺负人了。
不过好在吵架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有了上次的经验,晴芳自然不会再直接过去与他们对峙,而是请了岚音和岚叶继续假扮自己的侍卫,先给她立下势。
岚音又最喜凑这种热闹,当即三下五除二劈开了人群,挡在前面掷地有声道:“闲杂人等,一律退散,不然别怪本姑娘不客气了!”
众人见她一副“弱柳扶风”的丫鬟模样,自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不退反进,甚至有只龌龊的咸猪手趁乱掐了她腰一把,岚音怒极,抬腿就想给他一脚。
只不过还没等她挨上,那人便如风中落叶一般飞了出去,围观之人立刻闪到了两边,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岚叶一脚踩在那人的手腕上,厉声道:“敢碰她,找死。”
话音刚落,他的脚下便传来了清晰的骨头碎裂的声音,那人直接疼晕了过去,岚音冷哼一声,抬起眼皮斜睨着人群,声音沉到令人心慌:“不想和他一样的,就都给我滚。”
众人立刻做鸟兽状一哄而散。
晴芳本想出手阻止,毕竟王城门口这么闹腾太过招摇,可转念一想,人大抵都是欺软怕硬的,有了这次示威,想必往后再不会有人敢随意上门找茬,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或许回去之后,她是得托望山挑个靠谱点的府卫过来,给她充充场子。
这会儿岚音心里也是又膈应又欢喜,恶心的是自己被咸猪手揩了油,恨不得扒层皮下来;开心的是头一次见岚叶发这么大的火,还是为了她。
感觉就跟吃着裹了蜜的老鼠屎一样,五味陈杂。
外面的人都散尽了,晴芳才带着他们进了蘅芷斋。
引发刚才闹剧的“罪魁祸首”此刻正坐在客椅上,翘着二郎腿,悠然自得地品着茶,旁边候着一名随侍的小厮,二两耷拉着个脑袋站在他们对面,眼眶红得跟抹了辣椒似的。
“哟,沈东家,您可算回来了。”
见晴芳进门,赵应文立刻搁下茶杯,朝她拱了拱手,满脸的肥肉堆在一起,笑得不怀好意。
晴芳心知来者不善,但仍旧还了一个大方的礼,从容道:“晌午当头,赵掌柜怎么有空到我这儿闲坐起来了,是近来庆云坊没有生意可做了么?”
赵也不恼,站起来不紧不慢道:“这个问题,还得问您自己啊,沈东家。”
晴芳反倒在他一旁坐了下来:“赵掌柜何出此言?”
赵应文从袖子里摸出一小罐胭脂,拿在手里晃了晃:“这可是你家新出的胭脂,名为秋荷?”
秋荷备货不多,本就是节前试卖,为了收集买主的反馈,卖出去的每一笔晴芳都有详细记录,并未见过有跟庆云坊相关之人。
但凭此也无法查证他这瓶是从何处得来的,晴芳便道:“是与不是,拿与我验上一验便知。”
赵应云也没有推辞,交给小厮呈了过来。
蘅芷斋的瓶子都是有特殊记号的,为的就是区别仿品,晴芳打开瓶塞,将胭脂挖开,露出瓷瓶底部,对着日光一看,果然有一朵若隐若现的桃花。
她捻了点胭脂在指尖,稍稍搓开放在鼻下闻了闻,无论是质地还是味道,都是她亲自研制的“秋荷”没错。
晴芳斟酌了一瞬,反问道:“是蘅芷斋的东西,赵掌柜有何指教?”
难不成又是说她的胭脂有毒?
赵应文闻言立刻喜上眉梢,对着身旁“小厮”一拜,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道:“官差大人,您可听到了?这可是沈东家亲口承认的。”
晴芳心中一紧,当即望向那名被称作“官差”的小厮,拧眉道:“什么意思?”
那人举出衙门令牌,问晴芳:“沈东家,你可确定这胭脂是你们蘅芷斋的东西?”
晴芳眼皮突突地跳着,满心不详之感,姿态却依旧不卑不亢:“官差大人,民女恪守本分经营小店,不知犯了何事劳您大驾此处?”
官差道:“青云坊掌柜称你们蘅芷斋盗取了他们的胭脂秘方,据为己有后私自出售,此事当真?”
“什么?”晴芳愕然地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她瞪向赵应云,情绪开始不受控地激动起来:“这胭脂是我自己呕心沥血调配出来的东西,未曾将秘方透露给任何人过,赵掌柜缘何在这里红口白牙地污蔑人?”
赵应云许是早就有所准备,他捋了两下胡子,缓缓道:“蘅芷斋前些日子才因劣质胭脂一事闹得人尽皆知,没过多久便研制出了质地色泽完全不同往日的上品货,且与我庆云坊所出极其相似,任谁看,都会觉事有蹊跷吧。”
闹了半天,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晴芳怒极反笑:“证据呢?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赵应云接着道:“要说证据,这物证其一,便是你刚刚认下的那盒胭脂。”
“其二嘛。”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信纸,展开道,“这可是蘅芷斋陈掌柜亲自画了押的认罪书,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他受东家沈晴芳指使,盗取青云坊胭脂秘方一事。”
赵应云抖了抖信纸,笑得阴险:“沈东家,你该不会连自己家掌柜的字迹都认不得了吧?”
果然这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之前的下作手段没能得手,如今便想倒打一耙,可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无耻到这个份上,晴芳也不再客气:“首先,我不知道你手里的这封所谓的“陈掌柜认罪书”是从哪里来的。他早已告假归家,又是何时去庆云坊偷的东西?”
“其次,你说这秘方是你们的,可有证据?可能说得清这胭脂所用原料为何?配制剂量又是怎样?”
晴芳越说越激动,所幸逻辑尚在,说话急切却不失条理:“官差大人,您怎可凭他们一面之词就断定是我蘅芷斋偷了他们?”
她命一钱取来账本,翻开单独记录秋荷售出情况的那页,指着道:“秋荷作为试卖品,为在正式上架前多加改进,每一笔售卖情况我都有详细记录,反倒是赵掌柜是从何得来的我家胭脂,还有待考证吧!”
言下之意是说谁偷了谁还不一定呢!
官差确实也被她说得有所动摇,依言看向赵应云,等着他解释。
赵应云显然没想到晴芳一介女流之辈竟能做到临危不乱,做事这般机敏警觉,面上明显怔愣了一瞬。
但到底是有备而来,圈套不做足了,他是不敢直接带官差来抓人的。
“秘方自然有,只是并未带在身上。大人随我回庆云坊,自可一验究竟,至于陈掌柜,他便是我要说的人证!”
赵拍了拍手,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正是告假多日的陈掌柜。
一钱率先惊呼出声:“陈掌柜!真的是你?”
他绝不相信东家会是这种人,她心思宽厚,为人最是和善正直,眼界开阔豁达,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囿于宅院之间,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不耻之事?
像是急于求证一般,一钱冲过去,拉着陈掌柜的袖子质问道:“你快告诉官老爷,告诉他东家是被冤枉的,还东家一个清白!”
“一钱!”
晴芳将他拉到一边,自己上前与陈掌柜质证,她打心底里对这人抱有一丝信任,不相信他会做出此等忘恩负义之事:“陈掌柜,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回老家了么?”
陈掌柜低垂着眼睛,不敢与她对视,嘴唇微微颤动,欲言又止。
他抬眼往赵应云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对方正凝视着自己,眼神晦暗阴鸷。只这一眼,便令他脚跟一软,强行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嗫嚅道:“赵掌柜说的…”
“都是真的。”
“你说什么?”晴芳的最后一丝理智即将崩塌,她不愿相信自己真的有眼无珠看错了人:“老陈,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恩将仇报,替他们撒谎?”
她努力克制住满腔怒火,不死心地试探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老实同我说,可是他们威胁了你?”
陈掌柜的眼睛垂得越来越低,刚过而立之年的人两鬓已生出一层白发,胡子拉碴,看上去垂垂老矣。
他用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来来回回呢喃着:“对不起,东家,对不起…”
晴芳还对他残存着最后一丝期冀,希望他能良心发现,说出真相。
可最后还是事与愿违了。
陈掌柜取出一个钱袋,从中找出一把钥匙,递给官差:“秘方被东家锁在了柜台右下方的抽屉里,这是钥匙。”
晴芳想要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现在阻止反而更加落实了她的罪名。
官差接过钥匙,绕到柜台后,打开抽屉,果然找出一个木盒,里面放有一张盖了庆云坊私印的胭脂秘方。
秘方被亮到了众人面前,官差直接拍了下桌子,喝道:“沈晴芳,你作何解释?”
晴芳脑子混沌不已,眼前的一切太过荒唐,逼得她就快要分不清人世间的是非曲直。
她不敢去回应任何人的目光,生怕稍有动摇,连她自己都会开始怀疑自己。
她勉强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寻找对方的破绽。三人成虎,人云亦云,她今日若是认了这桩冤罪,往后便再无翻身可能。
“实在荒唐,我若真要窃取,又怎会把秘方放在这种地方?放在家里岂不是更安全?”
赵应云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濒死的鸭子,语气愈发铿锵自信:“话虽如此,可依沈东家的聪慧程度,自是知晓,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
他话锋一转,指着岚音二人继续添油加醋道:“刚刚您也看到了,沈东家的侍卫个个张扬跋扈,天子脚下便敢伤害无辜百姓,简直是目无王法!如此嚣张之人,盗我庆云坊秘方也不是什么怪事。”
“官差大人,眼下人证物证俱在,还请您明察秋毫,还庆云坊一个公道。”
他说的振振有词,煞有其事。
一直站在一旁插不进话的岚音总算找到了发泄口,拿出十成十的力气当头给了他两巴掌:“我让你在这儿胡说八道!”
她已被气得眼斜鼻子歪的了,虽然没怎么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她能看明白这些人在欺负晴芳芳。
“几个大男人在这儿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们怎么好意思的呀?真是丢光了你们中原男人的脸!”
岚音的声音清灵高亢,字字诛心,如同无形的巴掌扇在了几人的脸上。
赵掌柜两边的脸被她拍肿了,高高的鼓着,再加上他的五官本就被肥肉挤到犄角旮旯里去了,此刻活像一只煮了三天的猪头。
赵应云再也憋不住尾巴了,一改客套表象,面目狰狞地冲那名官差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他们抓起来啊!”
那官差不知从何处抽出刀来,命他们全部退下,岚音和岚叶正欲动手,忽听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倒是要看看,今日谁敢动本侯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