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周一。

天气仍旧好得过分。

当清水流踩着预备铃声从前门进入教室的时候，班上几乎所有同学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教室里转瞬间变得寂静无声。

他还以为自己衣服穿反了，忙低头去确认，可衣裤都规规整整，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他又伸手摸向自己的脸，同样没有发现脸上有鸟粪或是其它什么奇怪的东西。

作为班上的边缘人物，长期处于大众视野之外的他，不免感到一丝慌乱。

虽然他确实不怎么在意别人如何看待他，平时那些投向他的奇妙视线，他也能淡定地当作没看见，但当这些视线集中出现时，便会像凝聚的激光束一样产生热度，将他灼伤。

“那个，大家这是怎么了……？”

清水流的声音带着弱气，显得委屈巴巴的。

见他一脸的窘迫，大朝贤治离开座位小跑到他跟前，踮起脚尖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压低音量道：

“好家伙，你现在有什么遗言吗？”

“大清早就咒我死？！”

大朝贤治为他抵挡了大部分的视线，让他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

“你是我好兄弟，我当然不会咒你死，但别人不会这么想。”

清水流后知后觉，好像男生们看他的眼神普遍都带着恶意，女生们看他的眼神则更多是审视。

「我就说，我又不是社恐，怎么被人群盯着会这么难受……」

他似有明悟，但仍然搞不清大家为什么要盯着他看。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没看学校论坛吗？”

“咦？学校还有论坛？”

这他还真不知道。

“上周五有人拍到你和天使大人并肩走在一起的视频，上传到论坛，现在评论已经有几千条了！再过个两天，肯定能破万。恭喜你，你彻底出名了！”

「天使大人？」

清水流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说的樱宫雪绘。

然后他又想到，自己加入哲学研究部的事情，或许就是在论坛上传开的，以至于连高年级的学长都知道了？

他按下心中的猜测，发挥着龙套该有的吐槽本领，说道：

“你的叫法好恶心！”

“你别管恶不恶心，大家背地里都这么叫。我问你，难道你真的在短短一周的时间内，就追到了我们学校唯一的高岭之花？”

大朝贤治的悄悄话刚落下，又有别的男生从旁插话道：

“清水同学，你很嚣张嘛！”

嘴里说着别人嚣张，但在清水流看来，这个人比自己要嚣张多了。

没办法，这所学校只是偏差值50出头的公立学校而已，最不缺的就是这类像嗑了觉醒剂的刺头。

此人话一出，马上又有更多人跟着附和，大有把清水流架在火刑架上的趋势。

清水流拿开大朝贤治的手，直起身躯，示意后者回座位上去。

他知道，现在躲起来的话，以后就得一直躲着了，倒不如表现得强势一点。

等到大朝贤治一步三回头地走开，教室前方便只剩清水流一人伫立。他扫视了教室一圈，最后把虚无的目光放在一个低头的女生身上。

跟其他起哄的人不同，瑠璃川梓似乎对正在发生的事毫不关心，正在预习着课本。

清水流满意地点点头，抑扬顿挫道：

“诸君，我有几个问题，诚恳地希望你们能为我解惑。”

众人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没有特意否决掉的必要，于是默不作声。

清水流继续道：

“在你们的认知中，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角色，却突然跟樱宫部长走得那么近，确实很容易催生出某种情绪呢。那么，是什么情绪呢？嗯——坂田同学，你知道吗？”

被点名的那个人直摇头，脸色憋屈。

“伏岛同学呢，知道吗？”

伏岛看起来真的不太聪明的样子，那满脸的茫然表情让清水流心里偷笑。

他还想继续点名下去，但马上就要上课了，时间比较紧迫，再加上个别男生开始恼羞成怒地撸起袖子，他怕真的爆发出肢体冲突引发骚乱。

于是，他振聋发聩地吐出诛心的词汇：

“嫉妒！”

随后，他的面色随机缓和下来，继续道：

“我遭遇的这种情况用一句话来概括最合适不过——微末之人在初升贵显的时候最受嫉妒。诸君，你们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吗？”

“难道不是你临时编造出来的吗？”

有人质问。

清水流慢慢摇头，像是面对不争气学生的老师一般。

等了十几秒，仍旧没有人能回答出来，清水流便自问自答道：

“是培根啊培根！”

“你这家伙胡说什么，培根还能说话？”

“就是啊，你说猪能说话我们指不定就信了，但猪肉怎么说话呢？！”

有些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当即出声嘲讽，惹得某些知道培根其人的同学为他们感到脸红。

清水流洒然地笑了笑，温声道：

“我说的培根不是吃的食物，而是英国的哲学家。看吧，你们对哲学的了解连这点程度都没有，怎么敢奢望能加入哲学研究部呢？

“而只要你们能加入进来，那么和部长建立起更加亲密的关系，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我们要是能加入，早就加入了，还用你在这儿说……”

“就是说啊，你这家伙少得意了！”

有人抱怨道。

很多男生都深有同感地点头，脸色挫败。

清水流保持着微笑，接着说道：

“你们与其用嫉妒来迫害我，来强化我们之间的壁垒，倒不如用它去刺激自己的努力而不阻挠对方的努力。嗯，我这句话改编自英国哲学家罗素和德国哲学家叔本华，我想还是很有建设性的。”

在很多男生若有所思、部分女生目露彩漪时，他伸手指向仍旧低着头学习的瑠璃川梓。

“榜样明明一直就在自己身边，可你们中有几个人能真的有觉悟去提升自己呢？若是你们拿出瑠璃川同学这样的干劲，区区哲学研究部，还不是想进就能进了？”

清水流如意算盘打得精妙，一方面化解同学们对他的敌意，另一方面则是增加潜在的部员，从而降低任务频率。

「完美！」

他洋洋得意地笑着。

而预习着课本的瑠璃川梓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娇小的身躯一抖，半抬起头连连摆动着双手。

“不、不，请、请别这样说，我只是太、太笨了，所以才……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