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师傅和妻子两个人住在这近水竹苑,倒也不是常住,不过每年夏天耐不住城里的燥热,就来这儿消暑纳凉。
夫妻俩年岁近五十,但却满头黑发,丝毫不见疲容,林晚照猜是得益于他们乐观自然的生活心态。
在顾家吃过午饭,已经下午三点多了,于是两人告别顾家夫妻回家。
跟着沈斜一前一后走出竹林,林晚照才觉得不对。
这周围没停着摩托啊。
于是乎,她扯了扯前面人的衣角,不确定地问:“咱们走回去?”
沈斜站定转身,抬手遮着斜射过来的刺眼光束,眯着眼睛打趣:“那我背你?”
又在讲胡话,林晚照意识到他语气里的戏虐,呼了一口气,才又接着问:“你来的时候不是骑摩托吗?”
“你长眼睛是专门盯我的?没看见人家主人刚刚骑走了?”少年说完就迈着长腿走了。
又被人噎了一下的林晚照愣了一会,才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怪不得有点眼熟,原来那就是他来时骑的那辆。
沈斜听着后面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不由地放慢了脚步。
林晚照跟上来走在他身边,开始死皮赖脸的搭话:
“你来这儿干嘛”
“你和顾师傅怎么认识的?”
“还有,你为什么不来上学?”
......
听着这一连串的问题,沈斜侧过脸瞟了她一眼,一张水嫩嫩的樱桃小嘴还在喋喋不休。
他边走边按了按太阳穴,喊林晚照看他。
被打断的女孩不明所以地盯着他看了半天。
眉毛很好看,
眼睛很好看,
鼻子很好看,
整张脸都很好看啊。
锁骨也很好看,还有......
反正都很好看就对了
沈斜见她莫名脸红,半天不言语,又接着问:“看出什么了吗?”
林晚照直言不讳:“你很好看啊”
“身材也挺好……”
声音越说越小。
一双桃花眼眨巴眨巴的,像是在告诉眼前这人,她很真实,没说谎。
这下沈斜被噎住了,站住单手扶着腰,舔着下颚作无奈状。
须臾之后,他俯身靠近,似笑不笑的少年音响起:“林晚照!看清了吗,我,只有一张嘴。”
林晚照微微向后仰着,近在咫尺的清俊面庞,说出来的话却是这么不中听。
意识到少年的意思,她伸出食指戳在沈斜的肩膀处,将他扶了正去:
“那你慢慢说”
僻静的沿河公路上了无人迹,只有一长一短的两条影子相伴相行。
沿路的郁郁森林遮住日光,在两人身上投下忽明忽暗的一片斑驳。
银发少年的嘴一张一合,身边的女孩绕有所思地盯着他。
最是无忧少年时,往日的隔阂好像被夏日的燥风吹得一干二净。
原来,那顾师傅是康城一家修理厂的老板,和沈斜的父亲沈由很熟。
当时沈家未逢巨变,沈斜叛逆逃学,便时常在修理厂呆着,久而久之,发觉自己对机械之事感兴趣。
两月前,他又对学校生出了厌烦感,便出来跟着顾师傅学习。
刚刚就是骑着人家的摩托去城里的厂里拿修理工具。
......
林晚照听完他的轻描淡写,又开始自责起来,沈斜对学校产生厌烦一定和自己有关。
当时就不应该装样子骗他。
又想起之前发生的一些事,那种被人抓住心脏的窒息感再一次席卷而来。
她停了下来,伸出手勾着沈斜破了一道口子的背心衣角。
委委屈屈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沈斜不明所以地转身,就看到林晚照低着头,纤长的手指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角。
良久的郁闷一消而散。
他无声地勾了勾唇角,一张骨节分明的大手盖在了前面人的头顶上,左右揉了揉。
低着头的林晚照觉得有点奇怪,他这姿势,怕不是把自己当成了奶猫。
思量良久后,刚作势弯腰逃开,就听到头顶响起一记低沉的嗓音:
“好,原谅你了”
“那我们一起好好上学好不好啊”林晚照乘胜追击,学着电视里那些娇柔的女主,左右晃了晃沈斜的衣角。
读书的确不是出人头地的唯一途径,但却是最简单的一种,活过一世的林晚照最是知道不过了
不管将来他要从事哪一行业,多读书总归对他没有坏处。
沈斜现在不懂,她却是不能装作不知道,如果他要怨就怨她好了,上辈子的一切绝对不能重现。
日影落在对峙的两人脸上,随着风忽闪忽闪地,教人彼此看不清对方的脸色。
不过,正当林晚照想要放弃,日后另寻机会,少年却出其不意地答应了下来。
清风徐来,夏虫燥鸣。
林晚照怔怔地瞅着沈斜,半刻后才反应过来他竟说好。
没有开玩笑,没有戏虐,一本正经地说好。
正当她要被如此‘孝顺’的沈斜感动到要落泪时,拐弯处传来一阵摩托车轰鸣声。
两人双双转头看过去。
来人的头发是天生的羊毛卷,皮肤黑溜溜的,骑着摩托车耍帅,稍微有些少年人的狂悖之气。
不是程邑是谁。
林晚照认得他,沈斜却不知道。
被来人十分有敌意的视线盯了几秒,沈斜却像没看到似的,悠闲地起步往前走。
程邑把车停在了林晚照面前,长腿撑地,拿起头盔递给她,眼神却依旧放在前面那人身上: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林晚照看着眼前的两个少年,明明都是十四五的小孩,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完全不同。
程邑虽然看起来也挺不好惹的,但举手投足间还是少年恣意的模样,有种不知愁滋味的侠气
沈斜呢,他不好惹是因为他的眼神看不出欲望,俗气点讲,就是他无所顾忌。一点都不像只活了十几年的模样,也是,那样的身世......
林晚照下意识地比较两人,得出的结论又让她心疼不已。
于是她小跑几步勾着沈斜的胳膊,而后才转身对程邑说:“不用麻烦你了,我们走回去就好”
沈斜这才停下来低头看她,嘴角勾起掩饰不住的笑意,有些挑衅地看了眼不远处那人。
程邑气急,自己带上头盔,调转车头,开足马力,冲了出去。
......
“阿斜啊,我和他不熟的”
“我除了知道他叫程邑,什么也不知道的”
“真的啊~”
走在先头的少年掏了掏耳朵,随手揪了一根路边的狗尾巴草,头也不回喊:
“还走不走了,今晚真想走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