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这天,天气照旧不好,整个世界都阴蒙蒙的,狂风一吹,还真有点末日之感。
林晚照吃过早饭,拎着箱子独自出发去学校。
那天放风筝回来后,林朝辰果然又感冒了,现在家里人自然顾不上她。
至于感冒的原因,林父林母还不知道,那天晚上林朝辰发热,迷迷糊糊之际还在念叨:
“我不吃冰啦,不吃啦,爸爸妈妈别怪我”
看到小儿子面色潮红,浑身湿汗的模样,林建国夫妻俩心疼的一塌糊涂,又哪里还会去责怪呢。
站在门外的林晚照心里愧疚死了,她知道,辰辰是在为她开脱。
原来,连个小孩子都察觉到了。
他也知道父母的心是偏着长得。
......
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走到等车的地方,那里早就站满了学生。
都是去康城上学的。
她站在人群边界,给焦予婷发消息。
沈斜是昨天送沈奶奶过去的,不和她们一道。
刚发完消息,杨子豪就从来时的路上跑了过来,手上也拎着箱子。
看到独立于人群的林晚照,他长出了一口气,朝着女孩儿笑了一下,接着向她走去。
“晚晚,怎么走这么早?不等等我?”因为刚刚跑得太急,他说话时气息极度不稳。
林晚照这才想起来杨子豪也要去康城都高中,只不过他在二中,比她高一级。
昨天傍晚出了那一遭事,她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看着少年气喘吁吁的模样,又瞬间觉得自己太过于无情,不好意思说忘记了。
“和婷婷约好了,焦予婷,你还记得吧?”她撩了一起被风吹进嘴里的碎发,不急不缓地讲。
“哦,她呀,记得啊,小时候你们班就她愿意和你玩儿......“杨子豪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大着嗓门很自豪地说。
林晚照:“......“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又急忙解释了一下:
”那个,我是说就她有眼光,哈哈,不是说你人缘不好啊,哈哈”
林晚照勾起一个死亡微笑:你看我是信你的样子吗?
可能是自己也感觉到了尴尬,杨子豪挠了挠头打了个岔:
“呦,这车怎么还不来啊?”
......
焦予婷本身就是咋咋呼呼的性子,她一来,先和杨子豪出演了一场兄弟情深的戏码。
原本冷淡的气氛瞬间活跃起来了。
三人上了县际大巴,坐在了最后一排,那里有五个位置。
林晚照脑袋靠着车窗,丝毫不理会另外两人在她耳边的叽叽喳喳。
一排排枯叶褪净,新芽未发的树木从窗户里闪过,他们离小镇越来越远......
那个说话细声细语的女孩啊,可能一辈子都要待在那里了。
她中考成绩还不错,上个二中完全有可能,但......
手伤成那个样子,日常自理都成问题。
报名那几天,她还在家里的床上躺着,嘴角的淤青没有完全淡去......
黄爷爷抱着孙子坐在炕头,一把一把地抹着眼泪。也就是那一瞬间,她决定不读高中了,爷爷年纪大了,靠帮人挑水挣不了几个钱,何况家里还有个弟弟得上学。
林晚照想起昨天傍晚女孩的轻描淡写,心疼地要窒息。
她才十六岁,十六岁啊。
还没绽放就要枯萎么.....
在镇子上待到十八岁,找个人嫁了,然后跟着男人进厂打工,打个几十年,像她的父母留下她常年出门在外一样,她留下她的孩子,在这个小镇上像她一样胆小地成长......
她说,她的一辈子从出生时就能看到结尾了。
林晚照想说不是的,可以不是这样的,但话到嘴边,看到那双已经臣服生活的眼,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她不是她,永远不能站在自己的角度告诉她人生的路应该怎么走。
窗外的风景晃过,身边的声音还在吵着,林晚照闭着的眼角边,渗出一点点晶莹。
她在伤心,也在自责,同时痛恨,恨这个世界......
崔蕾,徐情......
这两个名字在她脑海里晃了一下,便再也无法抹去。
欺负黄雁的那波人,是崔蕾找的,她跟着亲戚出去过一段时间,但不知原因,又一个人跑回来了。她找的那些人,大多是镇子上忽悠乱转的小混混,兜里没几个钱,却一个比一个狂妄。
所以事后赔了几千块钱也就了了。
黄雁的一根手指只值几千块啊。
而那些人,依旧逍遥快活,早就不记得那个被他们夹断手指的小姑娘了。
他们连一丝丝自责都不会有,一旦被人拎这件事情来,他们会怎么说呢?
他们会一脸自豪地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就是江湖义气!
真特么恶心啊,一堆欺软怕硬的蛆,竟然觉得吃屎也是江湖义气。
林晚照越想越难受,像是被人按到水里一样呼吸不过来,她连自救都没办法做到,又怎么能大言不惭地说要挽救这个世道呢?
......
喇叭声把她从水里捞出来,原来是车到站了。
林晚照疲惫不堪地下了车,在路口和杨子豪分道扬镳,然后拖着箱子往江边的房子走。
焦予婷早就知道她不住校的事情,但不知道她和沈斜住在一起。
看着林晚照丧气十足的样子,她只觉得这是得开学焦虑症了。
原来学霸也会怕开学啊。焦予婷看着远去的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
刚穿过芦苇荡,就看到沈斜光着膀子在劈柴,阴沉沉的天色下,他是唯一的暖色。
看到女孩后,他随意地扔掉手中的斧子向她走去,行路中翻起黑色背心下端胡乱地抹了一下脸。
线条流畅的肌肉,俊美脱俗的五官......
让林晚照有一瞬间,真觉得他像希腊神话里的福玻斯。
是她一个人的光明之神......
意识恍惚的林晚照,彻底不动地站在原处,等着她的光明向她走来。
脱掉神明光晕的沈斜走近,林晚照就一发不可收拾地哭泣起来。
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在地上,也砸在沈斜心脏。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
明明小时候被父母忘在家里两天,她也能在黑暗里拥抱自己。
但现在,竟然也妄想用眼泪来解决问题了。
“怎么了?”少年的声音肉耳可听地慌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