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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总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后面推着她走上一条她并不清楚的路,悄无声息。

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也并不知道,或许从卫羽瀚那声少主说出口时便已经开始了。

想着,便先回了西苑。

霜降在门外乖乖候着,一动也不动,活像伫立已久的木头桩。寒露则蹲在一旁,一动不动地仔细观察着地上聚成堆堆的蚂蚁,水灵的小脸上还带着几分认真的疑惑之色。见自家公主回来了,又粲然一笑地迎了上去。

这两个丫鬟是太后遣来照顾她的,心眼都是实打实的好,一心一意地为她着想。

想起太后,脑海中便又浮现出那个尊贵而优雅、总是慵懒地躺在软榻上赏桃花的身影。

对于太后,她的记忆也是模模糊糊的,毕竟不常见到。

太后总是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宫里也没几个供使唤的奴婢。并不是因为皇帝或是谁亏待了她,每月都有专门送上去照顾她的人,可送上去没多久,那些小厮和婢子便都被她寻着理由遣走了。

而这理由,说来也是让人觉得奇怪。不是因为这个婢子打扫的不干净,就是因为那个小厮未能给她寻来她想要的桃花,又或是丫鬟们起得太早了干活声扰了她休息。

而这些奴婢们,又是经过宫人细细挑选、仔细调教过的,干活精炼,行事也懂得章法有度。论何也不会出现太后所说的状况。

对于后宫事务,太后总是关门谢之不理会,能不掺手就不掺手。

而太后和皇帝的关系,也算不得上多好。她还曾偷听宫人们私下说,皇帝对太后是变相的软禁,似是怕太后泄露了什么秘密。

甚至于几次皇帝的生辰,她都未能出席。总是闲散地在自己宫中待着赏花,无聊了就听听曲儿、种棵小树苗,乏了就盖上绒毯歇息。

太后与她,也并未有多亲近,可却总是差人送来些精心的糕点和玩物。太后其实,是对她挺好的。虽未露面,可太后的心意,她也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

她仍记得幼时,一次花灯节,因着花灯节是京城独有的节日,又颇有盛名,长安与京城关系虽说不得上是甚好,却也有着面上的客套。

宫中许多人为了讨个彩头都赶着马车去往了京城,也当做是每载对京城的一次拜访和问候。可是,独独太后一人和着些婢子留在了宫中。

李昱本也是要被皇帝带着去过花灯节的,可她那日想着慈宁宫里的那一抹孤寂落寞的身影,心里却是一阵泛酸。

她想留下来陪陪太后,便说着身体不适,经不得马车颠簸,留在了宫中。

黄昏之时,她便悄悄地跑去了慈宁宫门口,却又不敢进去。毕竟这位太后的性情自来古怪,未对她表出明确的喜爱或是厌恶,阴晴她也摸不定。便只伸着个小脑袋使劲儿往里瞧,想着先探个情况。

这一瞧,却是连个影儿都没瞧着,心底落了个大难过和失落。

却听得身后一道极具威严而又冷淡的女声传入耳中。

“你在这儿干嘛?”声音中拖着几分慵懒睡意。

她一转头瞧,才发现太后正在背后看着她,语调带着几分质问,面上却说不准是在恼还是在笑。

她只得低下小脑袋,心中又十分的紧张,两只手放在一起绞啊绞,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阿...阿昱怕外祖母孤单...”说完,她把头低得更低了,生怕自己被轰出去。

片刻后,只听得一声:“进来罢。”

话音一落,她抬起头,看见那满身雍容、姿态华贵的女人已经先行走了进去,她也慢慢地跟在后面。

女人行至一处桃树下,便躺在了旁侧的软榻上,懒懒地看着她,品着茶。

半晌,放下茶盏,才悠悠地吐出两个字:“过来。”

小李昱自是乖乖地走到了软榻旁,一双灵巧的眼睛不停地眨呀眨,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的外祖母,充满着好奇。

太后却是伸手一揽,把小李昱抱在了怀里,一同躺在了软榻上,一晃一晃地对着她摇着手中的布扇。

“你娘亲幼时也如你这般生得好看,外人见了都说是天上落下的小仙人。”她低头,看着李昱的眼睛,眸中含笑。

那笑是李昱未曾见过的,在她此前的印象里,太后不是板着一张脸,就是眉头皱成个小山,充满着威严和冷肃,她甚至未曾见过太后在人前笑。

这极温柔的笑,眸中似是蓄了一池春水,像桃花瓣儿落在心尖,荡起一层一层的涟漪。

只是那笑没多久便不见了,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黯淡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哀恸。

可除此之外,还带着一份愧疚和害怕。

她不晓得自己有没有看错,那仿佛是做错了什么事才会有的眼神竟会出现在向来高高在上、尊贵而不容侵犯的祖母眼中。

那眼神极为矛盾,想念而又排斥,疼惜而又害怕。

太后不说话了,只是轻抚着她背的手变得不如之前顺巧、略显僵硬。而她也实在因白日里玩得累了,在祖母怀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切虚晃地仿佛是她的一场梦,醒来后便躺在了岁安宫。

床边还多了两个丫鬟,便是寒露和霜降。乖巧地跪坐在一旁,等着她醒来。

而在那之后,当她再想去看看自己那孤独尊贵、却在触及自己双眼不住伤神的外祖母时,却发现慈宁宫前门后门都被上了铁锁,甚至于还有了专门的侍卫来看守。直言不让外面人进去,也不让里头人出来。

她不晓得是不是皇帝上的锁,再命人看守在此处。除了他,旁人也无这个权力,可他为何如此?小脑袋中满是疑惑。

她只听宫人们说,皇帝自过完花灯节回来后,知晓了太后与她单独见面的事,他们大吵了一架,摔碎了许多珍贵物什,不欢而散。

那时,她仍在睡觉。

她不知晓真假,也并未去问。

这深宫中隐藏的秘密和腐朽太多了,知道的多了,受到的威胁也会越来越多。谁又能保证,当她知晓了某件事后,她能无恙地见到明日的太阳?

而她年纪尚小,又什么都不知晓,现在不至于对谁构成威胁,以后会怎样也难说。

她能做的,也只有但行善事,少问,慎行。

“公主?”寒露伸出手晃了晃,歪着头继续问道:“公主饿不饿呀?寒露去把杏花酥给公主热热!”

“去吧。”她回过神来,淡淡笑着,对寒露说道。

寒露俏皮一笑,得了令便乖巧地跑去热点心了。

抬眸,触及后院那斑驳颠倒的竹影后,眼中神色渐渐明亮。

霜降似是注意到了自家公主的眼色,便出声说道:“公主,初家侯爷在后院练剑。”

心下一喜,又倍感好奇。

初家侯爷静时风姿绰约,练剑时又是何姿态呢?

想罢,抬脚便往后院走去。

看见那人,衣袂随着身影晃荡间翩跹,足不沾尘,轻若游云。

一抹月白身影如山间清风般来去无踪,又如当空皓月般清冷不染凡尘。凌厉剑锋所处之处,竹叶一片哗然。

就算是练剑,也未见一丝慌乱,还衬出了几分平时未有的潇洒风流。

李昱顿时来了兴致,抽出朔月,直直喊道:“初小侯爷,请赐教!”

嗓音轻灵入耳,带着几分跳脱和寻常女子未有的豪气。

言罢,便使着剑,向那人飞身而去。

初笺转身便接住了这一剑,看向她的眼神蓄满了澄澈月意。

李昱的剑法不似初笺般飘逸洒脱,步步取巧,剑在她手中,使得是得心应手。剑法和走步皆不是寻常所出,若此时和她对招之人换做他人,必定是倍感意外。

就比如旁侧直愣愣站着的两个大高个,古玉和拂白,呆呆地看着。

拂白看不懂,但看这凌乱剑步中剑风又满是稳健的剑法,只觉公主不愧是公主,使剑都高超的不得了。直叹是自己孤陋寡闻,兵书看的太少。

而一旁同样呆住的古玉,则是在心里琢磨,这使得是个什么玩意?像是喝醉酒的步子,偏生剑又使得极稳,专挑着别人不注意的地方来。

而初笺也不见半分慌乱,见招拆招,依旧清冷出尘,尊贵如神祗。

李昱看着他笑,一双美目笑成月牙弯,看得他有些晃神。

左手仍持着朔月,右手正欲悄悄来个偷袭,攀上那人脖颈之时,却被初笺一把握住,一拉,被拥在了怀里。

依旧是好闻得让人安心的白檀香,那人下颚抵在她头上,只手紧紧拥着,由不得她半分动弹。

一旁提着杏花酥,正兴冲冲赶来的寒露抬起小脸正是入眼这幕,不住地呆在原地。

见初笺抬眼瞥来,目光清冷傲然,便轻轻放下了手中的杏花酥,拉着霜降就往门外走。

霜降是个识趣的,此番场景不言而喻,便也任着寒露拉着自己。

一旁的古玉见状,心下顿时明了,也连忙拉着拂白往门外走。

拂白仍呆着,看向扯着自己衣袖的古玉,面上满是不解,道:“哎?古玉兄你干...干...什...么...”

方才还是一副理直气壮、满面疑惑的样子,待触及自家侯爷那冰冷如霜的眼神,尾音都吓得拖长了,连忙拉着古玉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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