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京城，火伞高张。

然而，比这炎热的天气更让人焦躁不安的，是此刻坐在京城众禾分析研究部里众人的内心。

今天是部门晋升副总的日子。

平时相安无事的同事们个个都挺直腰杆坐在办公椅上，双眼专注地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左手食指还不停地按着F5键，刷新着公司的站内邮箱。

但在这一群人之中，总有那么一个例外。

一米八八的林川正悠闲地喝着手边的冰美式，刷着娱乐新闻，气定神闲地等待着打卡下班那一刻的到来。

“川哥，你的心也忒大了吧？”

这时，林川旁边工位的陈允南，探过头来，笑道：“大家都绷着弦呢！而且你还是候选者之一，就这么不在乎结果？”

陈允南才来公司一年，瘦得跟木棍一样，人送外号「杆子」。

林川转眼看去，淡淡地问着：“什么？”

“晋升部门副总啊！”陈允南掰着手指头，细数着候选人员，“你、刘曼丽还有张董志可是这次的热门人选啊！”

林川从兜里掏出了一包细支荷花，从中抽出一根递给了陈允南，嘴角微微一笑，“小陈，你才来公司没多久，这里面的水很深，你还弄不明白。”

陈允南接过了烟，在他看来，林川这样的老员工一定知道什么晋升的内幕，于是双手捧火给林川点燃烟，问：“川哥，你知道结果了？”

林川抽了一口，“八九不离十吧！”

“说来听听！”

林川侧身向十多米开外的工位望去，“你知道刘曼丽上面的人是谁吗？”

陈允南顺着林川的目光看了过去，一水的大波浪映入眼帘。

“曼丽姐？”陈允南弹着烟灰，沉思片刻，答道：“我听同事们说，她和关总比较暧昧。还有说她的孩子是关总的。”

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出现在林川的嘴角，“这件事你都知道？”

“真的吗？”陈允南压低声音，神秘地说着：“曼丽姐的孩子真是关总的？”

这一点倒是难住了林川，虽然他进入公司已有七年时间，但关克明和刘曼丽的故事却比这要早。他也是听旁人提过这么一嘴，便含糊其辞地回答着：“不能吧。否则曼丽姐的老公……”

男人间的默契往往就藏在彼此的眼神里，林川的话没有说完，但陈允南已经猜到了其中的含义。

陈允南接着又看向左后方留着板寸头的张董志，问道：“那如果说曼丽姐有关总撑腰，张董志总没了吧？”

林川慢悠悠地吐着烟圈，回答道：“张董志跟你是同年进公司的。不过他是被高薪挖角过来的。而且他所拿的薪酬已经远远超过这间办公室里三分之二的员工了。再加上他前阵子提交的调查报告赢得了董事会的大力赞扬，你说这个位置有他的份儿吗？”

陈允南咽着口水，他看向了满不在乎的林川，说：“川哥，那要这么说，你上个月的报告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啊！暂不投资教培机构，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这次你也有机会！”

一说到这里，林川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但几秒钟后又消失了。

就在上个月，林川顶着巨大的压力提交过一份暂不投资教培机构融资的调查报告。

面对朝阳似火的教培行业，他的这一行为无异于是在断送公司的财路。

有的同事甚至在私下里讨论，说这份报告会让林川提前「退休」，彻底离开这个里面的人拼命想出来，外面的人挤破头想进去的怪圈。

可谁都没有想到，就在报告提交后的两周内，有关部门紧急叫停了所有教培机构的上市程序，即使是已经上市的公司也面临着退市的风险。

这一下又让林川成为了让京城众禾远离风险的吹哨人。

林川语重心长地说着：“小陈啊，帮公司节约钱的功劳是远远比不上帮公司赚钱的。”

他又顿了顿，接着说：“而且，当部门副总有什么好的啊？要管这么大一票人，还不如老老实实干好自己的分内事，没事的时候喝喝咖啡，看看八卦。你瞧，今天微博上又有大瓜了。”

陈允南似乎明白了林川的选择，他接着问道：“川哥，那你觉得刘曼丽和张董志谁的赢面大呀？”

林川掐灭了烟，回答道：“刘曼丽吧！”

“为什么？就因为她比张董志多了那么一层被捅破窗户纸的关系？”

“当然不是了。”林川微笑地说着：“从某些层面上来说，刘曼丽比张董志多一些硬件上的优势。”

陈允南追问道：“那些方面？”

“首先从学历上来说，刘曼丽是本科，而张董志是硕士。”

这下让陈允南更疑惑了，“硕士还比不上本科？”

“要看具体的院校。”林川解释道：“刘曼丽的五道口金融专业本科的确要比张董志的清北鹏城研究生院经济硕要更吃香一点。”

“然后呢？”

“而且刘曼丽原来在高盛摩根实习过，回国之后又进了高华，然后才来的众禾。而张董志只是从华金过来的。”

陈允南挠着头，“刘曼丽确实有点厉害。”

“再者，刘曼丽平时的工作虽说没有做出什么大的动作，但从业以来也没有出现任何纰漏。”林川顿了顿，接着说道：“而据我所知，张董志就有看走眼的时候了。”

“看来副总的位置非她莫属了。”

林川坦然地回答道：“所以说，就算她没有和关克明的那层关系，按照正儿八经的科班生身份加上又去华尔街镀过金，CFA、FRM双证在手。比起张董志来说，她还是更胜一筹的。”

陈允南看向了侃侃而谈的林川，问：“川哥，那你呢？”

“我？”

“是啊，我来公司的第一天就认识你了。”陈允南嘴咧得跟荷花似的，“平时你也教了我不少，那你的学历和工作经验也很厉害吧？”

“我就是一个普通大学本科毕业，众禾是我第一份并且到现在都没有换过的工作。已经七年了。”

“能在一家公司待七年，也挺难得的。”陈允南钦佩地说着，但随后又睁大了眼睛，再次打量着跟自己同是分析师的林川，问“七年都没有升职？”

林川毫不掩饰地点着头，他自己清楚，工作七年没能晋升的原因正是因为那本没有多少含金量的二本毕业证。

不过，好在工作经验弥补了这一短板，虽然没晋升，但他的薪酬水准也已经超过了东城同行业类不少，这就让他能在这座城市里较为舒服的生活下去了。

于是，面对升职的压力，林川选择了躺平，安安心心地当上了一条不争不抢的咸鱼。

“对啊，没升职。”林川率直地回答道：“制度嘛，还行。你努力就有机会。”

陈允南倒吸了一口凉气，还以为是林川遭到了不公的待遇，试探地问着：“那你没想过跳槽？”

“换一个公司，就要适应新的环境。不仅要和新同事们打好关系，还要和重新摸清上司的脾气，多累啊！”林川耸着肩，“我知道我自己已经到头了，既然跳槽的薪资和现在差不多，我干嘛还去遭这份罪呢？”

陈允南笑着说道：“也对，反正去哪儿都是给老板打工！还不如在原地摸鱼呢！”

“对啊！所以说，这次什么部门副总我就不搅合了，让他俩去争吧！”林川自嘲道。

此时，也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嗓子，“站内信来了！”

大通间里的键盘声响得更厉害了，陈允南立马回到了自己工位上，而林川嘴上说着不在乎，但心里也想知道自己的判断究竟有没有错。

于是他关上了娱乐新闻，登录了公司OA，一个跳动着的信封图标正赫然出现在屏幕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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