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
自去年前太子之子,也就是圣上的堂哥宁王,现在的镖旗大将军北伐胜利之后,北边共计十一个小国前来朝拜,自愿每年朝贡。
国库日益丰盈,当今圣上便多了一个喜好——宴请百官。
时值冬至,圣上为庆今年入冬来,各地无灾无害,再次宴请百官入宫,共庆冬至。这次,陛下不仅邀请了许多北伐的将士,更听闻席间聚集了许多陛下从民间搜罗在地美丽少女,还安排了京城最热闹的戏班子入宫献艺,端的是富丽堂皇,规模盛大。
作为国之功臣,镖旗大将军楚宁玖的坐席被安排在陛下的左下方,离圣座不过三五步的距离。
御书房。
楚启明沉默地坐在龙椅上。
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但其实他还在犹豫,犹豫要不要杀掉楚宁玖。
母妃在世的时候,一直告诉他要抓住机会除掉楚宁玖,否则皇位不稳。当初父皇之所以能够登基,就是因为楚宁玖的父亲,当时陛下唯一的子嗣先太子突然暴毙身亡。当时的陛下命不久矣,楚宁玖尚且不过四岁,内有外戚当权,外有北朝扰境已久。当时的陛下是担心即便他立了楚宁玖为皇帝,年幼的楚宁玖也会成为外戚权臣手中的拉线木偶。所以百般无奈之下,才在宗室子弟中选中了丧母丧父的父亲。
父皇继位后,一边要倚靠太后的外戚势力,不得不对太后恭敬有加;一边,被天下奉为正统出身的楚宁玖,他也不得不小心对待,唯恐被人指摘。
父皇说,他这一生也没有享受到做皇帝的滋味。楚宁玖年幼的时候,他费尽心思在朝中与百官周旋。楚宁玖束发之后,他又惶惶不可终日,因为他总觉得先皇给楚宁玖留了一份密诏,那封密诏可以夺去他的一切。
直到楚宁玖十八那年,北朝撕毁契约,再次来犯。楚宁玖主动请缨,请求前往雁北镇守边疆。父皇总算松了口气。边疆疾苦,刀枪无眼,谁知道楚宁玖会以怎样的方式死去。但是父皇大概永远也没有料到。楚宁玖并没有倒在那些战争中,反而只用了四年,就将他在位的十多年里忍了又忍,退了又退的北蛮人,打得节节败退,来朝进贡。
是对他而言,楚宁玖是功臣,既解决了边疆困扰,也解决了父皇十多年来朝贡造成的国库虚空。他何尝不知,这一年来,他不必逼着户部上调赋税,搜罗贡品,不必想着如何征调军兵抵御北朝,全受益于他有一个楚宁玖。
可是!楚宁玖越厉害,母后就越害怕。楚宁玖越有能力,他身边的人就忌惮。
他们所有人都告诉他,除掉楚宁玖。似乎除掉了他,他们就不必害怕了。
可是,只有他,只有他自己,离楚宁玖死亡越近的时候,他才越害怕。
哦……不对,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和他一样,恐惧楚宁玖的死亡。现在,她在做什么呢?
“陛下。江公公来了。”
楚启明掀开满是血丝的眼睛,默默地看了地下跪着的那个人,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瞧,这又是一个迫不及待想要楚宁玖死的人。
“陛下东厂的人都已就位。罗织的罪名,稍后就会呈到您的案上。”
“嗯。”
“陛下,宴会的臣子们都到了,您该出发了。楚启明站起身来,“走吧。”
“几位大人。入殿不可携带兵器。”
“差点忘了。”一位武官爽朗的笑着,将腰间的兵器放在桌上。自觉展开双手让那公公搜身。
楚宁玖默默的松下腰间的佩剑。
“将军。”他身后的一名年轻将士伸手拽住楚宁玖的袖子。可他看了看左右,忍了半晌,才一脸憋屈地道,“属下们就在外面,将军若有要事,只管唤我们。”
那公公正觉怪异,就见楚宁玖身后冒出了一个小公公,笑嘻嘻的对那年轻将士道:“有我和晋风,将军能有啥事要找你?李校尉是不是也想进去一睹风姿呀?”
那小公公伸手拍了拍李校尉的口袋,办了个鬼脸,“怎么办,殿下只能带2个下人进去呢。我是个公公,晋风只是殿下府里的随从,我们是没办法升到四品以上啦。李校尉还是自己努努力,早日晋升到四品以上,这样就能进入陛下的宴会啦。”
李校尉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赶忙收敛了情绪,拍了拍那小公公的头,“小矮子,要不是你在将军面前哭哭歪歪的,将军能带你不带我?!”
说外,一幅气歪歪的模样走了。
殿下。李校尉又欺负我!说我是小矮子。
楚宁玖低头看了杜工共一眼,“是挺矮的。”
“……”殿下您就不能说点好话吗?
楚宁玖朝内走去,身后的两人紧随其后。
这两人,身形略矮的就是楚宁玖的贴身太监杜工共,略通岐黄之术。另一人则是楚宁玖的贴身随从,武艺卓群,善近战。
舞伎在堂中翩翩起舞,酒正酣处。
“堂兄,我南朝有此盛况,你功不可没,朕敬你一杯。”楚启明朝着左下首遥遥举杯。
楚宁玖闻声站起,握着酒杯克制有礼,“陛下过誉了。”
楚宁玖的暗探早就探得今日布局之事,他此次赴宴,又怎会毫无准备。
如果是四年前地楚宁玖,或许毫无反抗之力。但是如今的楚宁玖手握天下兵马大权,他虽无意于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但也并不打算束手就擒。
他抿了抿唇,淡漠的视线从皇帝、太监身上一一滑过,最后,落在了那个献舞的艺伎身上。他垂下视线,状若恭敬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堂兄,好酒量!”
楚宁玖看见皇座上的人抚掌称号,也看见皇帝手中的金杯缓慢地坠落在玉石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仿佛是开始的信号。
这个想法才在脑海中闪现,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道破风而来的刀鸣声。
他屹然不动,仍然目视前方。
“当——”
刀剑的脆响在空中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