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在那儿?”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三两步间的功夫就走了过来。是除了觉非斋其他三个斋院的先生,仰松斋和有竹斋另跟一名学生。
看着仗势,春明知道他们似乎为何而来了,把手上提的宵夜往身后藏着。
“我吃多了出来溜达消食,这就走,就走。”小步往后退着就要离开。
几个人目光如炬地盯着她,电光火石间春明就败下阵来,乖乖地住了脚。
“怀风。”孙先生使了个动作,身后的少年立刻会意,走到春明前头,拱手“冒犯了。”眼神却一点不冒犯,带着捉奸在床的精光。
李怀风把食盒拽了出来,打开列在各位先生面前。暗暗寒夜,这饭香味一下子冲了出来。
胡先生脸色铁青,孙先生面露喜色,郁兰斋先生面色倒是平和,心下想:黄金蛋炒饭、青菜豆腐汤,这几个小子挺会吃。
胡先生深深看了一眼春明,没说什么,朝着郁兰斋先生说:“把你几个学生叫出来。”
郁兰斋几人排排低眉顺眼地出来时,看也不敢看胡先生。
“各个斋院不是有温的剩饭吗?怎么还要吃其他东西。”虽是问句,谁都知道不必回答。
“嘴就这么受不了穷吗?”这句话完整来说是“宁让屁股流脓,不让嘴受穷”,这算粗话,胡先生这样说想必是气坏了。
“你们几个明年年都要参加春闱考试,怎么把时间耽误在琢磨怎么吃上?你们是大梁读书人的典范,若是春闱落榜,丢的是自己的脸面、书院的脸面、大梁的脸面。”
胡先生任山长(院长)后便提出百川学子入朝为官,需得经过春闱考试,圣上对此事也极为赞赏。大梁上上下下都关注此事,毕竟百川代表着最高教学水平,经此考试总要瞧瞧哪些是真金哪些才是破铜烂铁。
而今年林修远、朱展等作为第一批参加春闱考试的人,自然备受关注。若是高中,皆大欢喜。若是落榜或名次靠后,丢的不止是书院的脸,还有朝廷脸面。故而胡先生很是看中这次考试。
“尔等是大梁未来的中流砥柱,莫说为了春闱上进读书,就是为了求学前立下治国安邦,策平天下的抱负,也要珍惜光阴,切莫贪图享乐。”
一番话严慈相济,恳切动人。春明瞬间魂穿高三老班训话的时候。
至于胡先生不许他们买宵夜,大概认为学习心思分走了,把时间也浪费了。和高三时要求跑着吃饭、剪短头发相类。总之,不疯魔不成活,恨不得一天时间掰做两天用。
果然一个个学生痛下决心、表明心意。那是他们铿锵有力的誓言,也是春明心碎的声音,这样一弄,以后都没钱赚了。看着这些大好的,正是能吃的阔绰青年,多大的市场,还没成雏就夭折了!
胡先生好像嫌不够,让林修远把前日去水榭内见到的所有人一一报出来。林修远面有难色,还是将那夜吃宵夜的人一个不落的说了出来。
本来想看笑话的孙先生,一听自己学生竟有那么多都去了,气急败坏道:“怀风,让你几个不成器的师弟去思过堂好好反省一晚!”
见此情形郁兰斋的徐先生也对着垂头丧气的弟子开口:“你们几个也一并去了,还待着做什么,不嫌丢人的吗?”
反正他是丢死人了,其他斋院好歹有几个还一心学习的。他郁兰斋到好,全员都去吃宵夜,全军覆没。哦,还有一个觉非斋也全军覆没了,还算有点安慰到了。
众人散后,胡先生就看过来了,春明和他对视一眼后,就知道胡先生要找她算账了。
心里有些发虚,毕竟学生吃个夜宵就被罚去思过堂。她在这些先生眼里可是始作俑者,又没有师生情谊在其中,说不准让她连夜拿着包袱滚蛋。
结果胡先生咬了咬牙,纠结的样子,最后不轻不淡地说:“书院乃清净圣洁之地,实在不宜……做生意。虽程知录和觉非斋一向特立独行,但总的规矩不能坏,下不为例。”
说罢背手走了,孙先生好像还不甘心:“师兄,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早说过觉非斋是不省油的灯,全是混世魔王。不趁此机会严惩,他们自己不成器不说,还会成为害群之马影响其他学生。”
无语。春明心想自己也没得罪过孙先生,怎么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
幸而胡先生没有怎么怪罪,知道孙子高一直对裴景意射死他的花鹦鹉有很大的怨气,总想找机会报仇雪恨。也不想与孙子高纠缠下去,只好也罚春明去思过堂。孙先生虽不满这个结果但也终于安静下来了。
春明耳边不再聒噪,潇洒起身去了思过堂。终于不用听孙子高喋喋不休的刻薄,也没被赶下山,反倒无事一身轻,高高兴兴地去了思过堂。
到了思过堂,一群整齐的着月白长袍的学子,直身长跪在硬冷的地上。只有裴景意和江贺膝下两个又厚又软的垫子,看起来颇有经验。
春明轻悄悄进来,从善如流地跪在角落。
裴景意最先注意到她,朝她招招手“过来。”
春明见他开口,手指放在嘴上做着“嘘”的动作,示意他不要出声。本来大家被罚在这里有一半她的原因,这种尴尬的情况下,还是不要让大家注意到她的好。
无奈裴景意两个字打破了思过堂的安静,大家齐刷刷地回头,春明只好对上这些炙热的目光赔笑。
笑着回应完,才四脚并用挪到裴景意旁边,小声问:“叫我干嘛”
裴景意起身,把鹅毛垫子递给她,声音慵懒又毫不避讳:“我回去睡觉了,你明日把垫子放到供案下头。”
春明有些惊讶,看向他时,他挑挑眉,全是随性。
春明跪在鹅毛软垫上,膝盖顿时舒服多了,第一次觉得裴景意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不同于春明的感动,众人目瞪口呆,裴景意抬脚要走时,林修远冷冷开口:“裴景意,圣人面前,也敢造次?”
裴景意住了脚,声音戏谑:“林师兄,我又没犯错凭什么待在思过堂?还是说师兄没来过这思过堂,第一次进来没经验,需要我传授完经验才能放我走。”
林师兄仍然在圣像最前头跪着,“我不想与你争辩,你还是留下来好好思过。先生若知道你出了思过堂,惩罚会更重。”
裴景意开始以为自己进思过堂,是因为把李怀风的某某传绝本扔进火堆里。一进门看见了乌泱泱的师兄弟,才猜到是因为偷吃宵夜才进思过堂的。他那天又没吃一口宵夜,江贺点的吃食都是给他自己点的,关他什么事。况且马禁那个莽夫的藤条打在身上那叫一个疼呀,干嘛平白受一次罪。
“尽管让先生知道,我也正想问问先生为何关我进思过堂。”裴景意没把林修远的话放心上,走之前还大摇大摆地伸了个懒腰。
春明啧啧称奇,果然做人还得是裴景意,无法无天,不让自己受一点委屈。于是摇了摇昏昏欲睡的江贺:“你怎么不跟着走。”
江贺半梦半醒地回答:“我若走了,胡老头定要向父亲那里告一状,届时我掉的可不是一张皮那么简单了。”说完,头靠着旁边的柱子继续睡觉。
嗯?跪思过堂为何还会掉一层皮,膝盖上的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