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坐……”

罗拉把双手放在并列的膝盖上。

房屋的一角，她被男人安排在一只小板凳上。

举目观察，眼下这个房子只有二十来平方，在最里面的墙壁上，有设置一个‘无法站直’的隔层充当卧室。其他的地方就摆满各类的书籍以及随处可见的手稿。长年累月的时间，让这些东西呈螺旋状往上延申，从底下往上看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来到光亮的位置，男人举着蜡烛打量着满身是伤的罗拉。

被对方注视着，罗拉觉得很不好意思。

和同龄人的目光不同，她察觉到对方是一种注视‘熊孩子’的目光，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差点酿成大祸，她低下头，不敢反抗。

“你的身体伤势很重。稍等，我找找家里还有没有治疗药。”

“普通的治疗药对我没有作用。”

罗拉提前交代一声。

男人回过头。

“你的抗性很高？”

“有点……”

罗拉如实回答。

这个世界上的人，出生就会自带某种抗性，是永久不可改变的。

抗性高的人，面对怪物带火或者是带毒的攻击，可以比普通人免受一点伤害。

罗拉是天赋超好的那种，一出生自带全属性的抗性，而且都达到现在人类可到达的最顶点。

然而因为身体的抗性太高，也会有很多麻烦事。

比如一般人使用的药物，就对自己起不了作用。

男人朝屋后走了过去，不久后传来磕磕碰碰的声音，像有人的头撞在硬物上。

罗拉竖起耳朵，十分钟后，男人才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我总是忘记箱子的开光坏掉了，每次打开拿东西，盖子总是掉下来把我砸在里面，像被吞了……”

他随意地自我吐槽，搭配上周围脏兮兮的环境。

形象是一个管理仓库的老大爷。

然而他拿出来的治疗药，倒在罗拉的伤口上，发黑的溃烂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罗拉眼前一亮。

虽然速效的治疗药，可以对一般的猎人，起到这样的作用。

但是自己的身体抗性，除非是特制的治疗药，不然不可能生效这么快的。

“这是你做的？”

罗拉还以为是为自己刚配的。

男人却端详着瓶子，沉默了一会。

“以前用剩下的，现在可做不了。”

“因为这个吗？”

罗拉露出手臂上的‘忘却之痕’，男人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罗拉变得沉默不语。

明明被涂药的是其他地方，却觉得心里痒痒的。

她出生贵族家庭，身份从小高人一等，平日是那种有话直说的人，现在却一句话也问不出口。

一方面，是，不知从何问起。

另外一方面，面前这个人虽然救了自己，但是身份不明。

她也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

考虑着是不是应该隐藏姓名身份，不能暴露太多背景之类的……

思绪飘忽的罗拉却忘记了——男女有别。

上药这种事情，本来应该自己来，毕竟身上的一些伤口，在很敏感的部位。

然而现在的她，该抬手就抬手，该转身就转身，简直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洋娃娃。

直到男人涂完药，随口一问，罗拉才回过神来。

“对了，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她瞬间挺直腰板。

“那个，叫我罗拉就好。”

“我是莫桑，方便跟我说说，天空上那个大家伙的事情吗？”

“好的！”

罗拉点头，从两年前自己有了狩猎的念头开始，事无巨细地说起来。

这是一个从来没有跟外人讲过的故事。

银龙王是三年前出现在浮冰山附近的生物，被龙津院的调查后，认定是一头未成年的古龙种，这相当给它打上了‘禁止狩猎’的标签。然而相比其他被纳入古龙种的生物，银龙王非常的活跃，一直到处搞破坏，在那附近的人类聚集地，只能不停的外迁。

罗拉听闻这件事的时候，在积分榜第一的位置，已经呆了三年。

身体各方面的能力，正值巅峰期的她，早就不满足天天狩猎普通的大型怪物。

立功心切的罗拉，想着既然是一头未成年的古龙，从龙津院里面查询到的情报，似乎也就比一般的上位怪物强大一点，所以滋生出捡漏的心理。

这两年，她瞒着所有的人，独自计划着如何接近古龙，然后，然后就……

“情报只有这些吗？”

“对。”

“它的行为习性、身体构造、特殊能力，你就没有更深的了解了？”

把狩猎的事情都交代出来后，莫桑不敢置信地接连问了两句。

在听见自己‘没有了……’的回答后，他的脸突然僵硬了一下，然后露出有些微微扭曲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屋子里的温度瞬间降低了几分，罗拉噤若寒蝉。

我果然太莽了！

若是换成别人，罗拉或许还有争辩几句的勇气，毕竟这两年，她真的做了很多方面的努力。

然而，从莫桑那里得知了‘忘却’的情报后，她只觉得自己是一个被蒙在鼓里面的笨蛋。

怎么看，能够被龙津院认定是古龙的家伙，就算是未成年，肯定也没有现在公开的情报看起来那么简单。自己好高骛远，没有调查清楚就选择动手，死了确实罪有应得，若是因此害得别人家破人亡，可真是遭殃了。

这种事情完全不占理，如果对方指着她的鼻子骂一顿，只能低下头挨批了。

莫桑的表情很快恢复平静。

也不见什么叹气之类的消极举动，只是一句：“好了，事情我清楚，你先休息吧。”

莫桑用手示意她到隔层的床上去睡觉，罗拉只是坐在原地没有动，意思倒是懂了。

“我还不能走？”

“事情还没结束，至少今天晚上不行。”

还没结束？也就是说，那只大家伙还会继续在这附件徘徊？

罗拉马上不安起来。

“那个，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不要出门。”

“好。”

罗拉心情再度失落了几分，她真的想做点什么去弥补自己的失误。

然而平日里，不管在何处都是闪闪发光的她，现在宛如废人一般。

罗拉无力地把身子靠在椅子上，抬起头，男人已经走到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前坐下。

他拿过蜡烛，铺上纸，然后能看见的笔尾在徐徐摆动。

“他在写什么呢？”

解决问题的办法？还是关于银龙王的其他情报？

带着这样的思考，罗拉盯着天花板上不时曳动的影子，眼帘逐渐下落。

不知多久，筋疲力尽的她，终于昏昏睡去。

……

罗拉做了一个噩梦。

她遇见了一头压根不可能打败的古龙。

终于。

她逃离了古龙的追踪，然后遇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明明什么也没做。

但是，感觉，

感觉，

比古龙还要可怕。

是压迫感。

让人都不敢大声呼吸的压迫感。

然后，那个人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眼袋。

黑眼圈。

苍白的脸色。

这家伙不会是一夜没睡吧？

在暖洋洋的屋子里，罗拉睁开眼睛。

从湿润中渐渐清晰起来的视野，发现那个人站在旁边的下方，而自己正躺在隔层的床上。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发现有阳光落在木制的窗框上，从照射的方向判断，大概是中午了。

“桌子上的东西，肚子饿了的话，自己吃。”

在这一句话前，莫桑似乎还交代了什么，不过刚醒过来的罗拉忽略了。

咕噜噜噜——肚子里传来的动静，让罗拉看向下方的桌子，上面摆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不过在爬下床前，她又听见莫桑说：“现在把你身上的衣服都脱出来，我有用。”

如果换成别的男人提出这种要求，罗拉理都不会理，若是行为猥琐的，说不定还要打一顿。

但是现在，她连原因都没问，只敢小声地请示一句。

“我的内衣也要吗？”

莫桑背对着她，姿态像是托起了下巴。

他一直是这样理所当然的样子，搞得你怀疑他是不是别有用心，都觉得自己不是正经人。

“有味道吗？”

罗拉还以为自己没睡醒，迷糊地问了一句。

“啊？什么味道？”

“就是你的体味，衣服上有没有呢？”

“有半个月没换。”

“拿来。”

语气，理所当然。

罗拉瞄了一眼莫桑严肃的背影，苦笑了一声。

她蜷缩在被子的一角，扭扭捏捏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下来，然后放到指定的篮子里面。

莫桑提着篮子出去了。

房子里面只剩下她一个人。

等了一会，罗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衣服呢？

没有可以给我换的衣服吗？

虽然屋里面没有开门窗，但是罗拉还是感觉凉飕飕的，从各方面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