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宋子稷早在邱元入京的时候就已经收到了祁兴和的书信,但是今日一见,属实还是惊喜万分。
他抓着邱元的肩头,把他给掰得正对着自己,上下好好地打量了一翻,又上前一步把他给抱住。
“真是好久不见啊,成朴。”
宋子稷离开村子之后,邱成朴做了好大的一番思想斗争之后,才终于决定收拾行囊远赴京城。
初到京城他也的确心底没谱,一路上都想着,要是宋子稷真就是个吹大话的,那好在自己还拿着这家伙给的银子。
邱元大略地算了一下,光是宋子稷给的那些银子,就够他前往京城一个来回,一路上还能好吃好喝地玩上一番了。
怎么算起来,自己都不能说是被骗了。
而到了京中,祁兴和早已在书院等着他了。
初识祁兴和并未直接透露身份,邱元也只是以为这俩人就是慷慨大方的王孙公子。
不过,待到祁兴和慢慢对他表明身份之后,邱元还是着实吓得几夜没睡着。
院内只有邱元一人,祁兴和还有些不解,毕竟昨天他还特地让贴身护卫棒头过来打了声招呼。
他并不是因书院众人没有听从自己的话而心生火气,他倒是没有这种架子。
只是有点好奇,自己平日里在书院还算是颇有几分薄面,今日院内这一幕,着实是让他有些下不来台。
正想着这些呢,宋子稷很有默契的幸灾乐祸的目光已然在他的余光范围之内出现。
好在邱元及时解释:“三公子,你前几日没来可能不清楚。
昨儿棒头来传话之前,院长就已经安排好今日带大伙儿南下去几个村中学堂代几日的课。”
未待祁兴和开口,宋子稷则先问道:“那你怎么没有跟着一块去?
我记得你以前在村子里面的学堂也还偷摸着代过几次课。”
祁兴和用指关节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给他翻了个白眼:“那还用说吗?成朴肯定是在这儿等着咱俩了。”
宋子稷后知后觉,又欣喜了起来。
邱元则挠挠头:“三公子所言非虚。不过,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
“哦?看来这其中还另有隐情?”宋子稷一挑眉头,歪着头问道。
可他这个模样,却是让邱元愈加不好意思,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本就说话轻声轻气的,更是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哼。
“我爹娘前几日来信,让我回家同小婉提亲。”
邱元越说声音越小,头也越说越低,到后面恨不得垂在地上。
“嘿,我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要娶媳妇了,还这么害羞的。”宋子稷嘲弄道。
祁兴和从旁边锤了他一拳,让他说话注意点,但是自己一开口便是:“真是给咱们丢人。”
“就是去提亲,成亲还早着呢。”
“你和小婉姑娘情投意合这么多年了,提亲也就是走个过场,娶她回家不就是时间问题嘛。”
邱元点点头:“自打来了京中,一年多的时间都没回去,借着这个功夫回去看看,再回来就得准备考试了。
到那个时候定然没有时间回去了,还是趁着现在吧,况且我也不想让小婉再等了。”
祁兴和二人听得哈哈大笑,俩人一人一边,边笑边拍邱元的肩:“说得好。等你科考考上,正好借着喜头回去成亲。”
宋子稷也跟着附和:“对头,到时候我带着营里的兄弟一块儿去给你接亲,轰轰烈烈地大办一场。”
虽说是宋子稷推荐邱元来的书院,但是他们其实也就在陵河北的那个村子里的田垄上聊过几回。
算起来,也有将近两年没有见面了。
祁兴和从院里一间屋子里面轻车熟路地捧出来两坛子酒。
“今儿个他们也不在,就我们仨,正好借着给成朴践行好好尝尝院长藏的酒。”
他们在院子里面也有藏酒,不过他们还是以偷院长的酒为解闷的乐趣。
邱元刚到书院的时候,还会试着劝说他们,不过时日久了,喝得倒也理所当然。
邱元第二日要赶路,三人也没敢喝得烂醉,不过宋子稷把祁兴和给送回明程候府上的时候,俩人走路都有些飘忽。
“回去让竹枝给你沏点茶,歇会儿就早点睡。我也回宫去了,明儿一早我来接你。”
天色渐晚,宋子稷把他送回府上就直接回了宫。
祁兴和本留他就在府上睡下,但是今天没和大哥提前说一声,想想还是暂且先回宫中。
况且,明日还得出去耍几天,总是要和大哥通报一句的。
第二天一早,一骑甩开尘土直奔京郊一村子而去。
村子叫作小程村,显而易见,因村中多为程姓而得名。
郭清晏的父亲本不是村中土生土长的人,年轻时搬来此处,在村中学堂任了唯一的教书先生。
后来娶了郭母,又生了郭清晏,一家子也就正式地住在了这里。
同郭老爷子相比那郭清晏可就是土生土长的小程村人。
自幼受父亲影响,他本是想着学点本事就回去子承父业,接过学堂。
但是只是试试考了一次,就会试上了榜。
而因他幼时与龙鹤山秦掌教相识的缘故,习过武,恰逢北疆反叛,郭老爷子便抬脚把他踹了过去。
祁兴和他们可不是第一次来小程村。
郭清晏北上从军的日子里面,逢年过节的,祁兴和总是会提些东西过来看看二老,顺便再蹭顿饭。
今天算算时间,他们俩人赶到郭清晏家门口时,恰好是饭点。
“嘿,正是巧了,到这儿就有饭吃了。”
把祁兴和给扶下了马,站在小院门口,宋子稷就扯着嗓子喊了声。
屋内人闻声而出,青年捧着只碗靠在门边眯眼看向院门口,啐了一口:“没饭了。”
宋子稷倒是没脸没皮:“没事,剩什么吃什么,我们不挑的。”
说罢,提着东西就往堂屋而去,活脱脱把这儿当做自家院子一般。
祁兴和跟在后面,论来的次数,他可要比宋子稷多多了。
进了院子,他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放松。他也厚着脸皮冲靠在门边的郭清晏咧嘴笑道:“那我就更不挑了。”
郭清晏叹了口气,嘴里嘟囔着不知道骂了句什么。
这哥俩虽说出身高贵,但是全然没有王公贵族家子弟的架子,甚至于带着一身不知道打哪儿习来的地痞脾性。
宋子稷理都没理靠在门边的郭清晏,伸手把他扒拉到一边,迈步走进屋,冲郭父郭母打了声招呼。
话音刚落,就又听得屋内一声高呼:“嚯,我说怎么堵在门口这么不待见我们呢,原来是金屋藏娇了!”
祁兴和踩着他的惊呼进了屋,瞧见桌边人,也愣了一下,继而转身,带着一脸的坏笑拍了拍身边的郭清晏。
但是郭清晏也笑得更欢,走过去搂住宋子稷肩头:“齐王殿下,您再看看这是谁,您认识的。”
他这话说得倒是让宋子稷不解了。虽说盯着人姑娘看实属失礼,但是面前的这位姑娘却不见羞涩,反而也笑着让他好好看看。
“我真的认识?想不起来了。”宋子稷上下打量了一番,依然还是没能想起来自己认识这位,摇摇头,表情满是疑惑。
“余夕。”
“嗯?”得到了答案,但是宋子稷脸上的惑色却愈浓。
他又盯着看了片刻,连连摆手:“你这么一说,确实好像是有几分相似。但是,但是啊,我认识的余夕是个男的啊,他不是龙鹤山的那个小道士嘛。”
郭清晏所说的这个“余夕”,宋子稷的确认识。
不过他所认识的“余夕”,是龙鹤山现任掌教唯一的亲传弟子。
因曾被龙鹤山秦掌教“扔”到军中历练而和宋子稷相识,说起来他同郭清晏也能算是半个师兄弟。
宋子稷印象里的余夕安静沉默,长相也有几分秀气。
他们有时候也会开玩笑说这个小道士就像个姑娘,不过,不管这么说,他到底还是个男儿身啊。
怎么现在就是个姑娘了呢?
“见过齐王殿下。”
宋子稷正挠头摸不清出状况,那余夕又躬身冲他微微行礼。
“啊,免礼免礼。郭清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闻东瀛有一种邪术,能将男儿身变为女儿身……”
“给你重新介绍一下。”郭清晏赶忙打断他,生怕再说下去这小子不知道还能扯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出来。
“这位是当今龙鹤山掌教秦洪冼唯一的亲传弟子,只不过是女弟子,余夕姑娘。”
“余夕姑娘当年作为龙鹤山行走天下的弟子,女扮男装被秦掌教送到军中历练。
所以,并不是你所想的什么东瀛邪术。”
“噢,原来如此。”宋子稷恍然大悟,长长地拖着声音应道。
祁兴和在一旁听着,也明白了余夕的来了,原来这位是个当今的“花木兰”啊。
明了了余夕的来历,郭母招呼他们几个坐下来吃饭。
郭母的手艺那可是一绝。用宋子稷的话来说,就是御膳房不及万分之一。
这话显然带着强烈的吹捧的成分,但是哪怕是吃遍京城的祁兴和也不得不认同,郭母的手艺在京中难寻对手。
吃着饭,宋子稷心下的震撼渐渐散去,他盯着余夕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边看边啧啧称叹。
“以前没发现,还挺俏的。”
“眼睛看哪儿呢?好好吃饭。
若是让林大夫知晓了你这模样,哼,我看你定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宋子稷平时没有王爷架子,而他们也相熟多年,又一块儿出生入死,私下里郭清晏定然不会给他留面子。
不过,既然说到了这个,那祁兴和可是顿时来了劲头。
忙不迭把碗里的饭扒拉完,放下筷子,期待地问道:“清晏,快给我讲讲那位让这小子念念不忘的林大夫。”
“林大夫啊……”郭清晏顿了一下,望向宋子稷露出一抹坏笑,“齐王殿下,我要不要说呢?”
“说吧说吧。你是不知道,这小子从我回京的第一天就一直缠着我让我说,结果我说了他还不信。
非说我说的话偏心,不够公正,一定要听你说。”
“清晏,你就别卖关子了。
我从收到你们来信开始,我就一直好奇那个让咱们齐王殿下神魂颠倒的林大夫究竟是个什么样儿的姑娘?”
“林大夫真的是个奇女子。她不仅仅在医术上几具天赋,并且针对伤了骨头的将士,还有特殊的法子。
她并不会让我们只是一直养着,而是每天做一些看着还挺奇怪的动作,哪怕有点疼也逼着我们做。
她管这些动作叫什么,康复训练。”
祁兴和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么个法子,对这位林大夫的兴趣也不由得更浓。
“那长相呢?”
“那自然是没的说的啊。你想咱们齐王殿下的眼光有多高,能让他倾心的女子,怎会差呢?”
祁兴和点点头,忽地嘴角一咧,又问道:“那余夕姑娘与之相比则何如呢?”
余夕原先在一旁坐着,偶尔只是轻笑,更多的时候还是默默地听着。
听见祁兴和突然提到自己,愣了一下,脸颊泛起一抹红晕,不过目光确实期盼地望向身侧的郭清晏。
“龙鹤山绝色。”
不知道余夕是否对这个回答满意,不过祁兴和余光瞥见,她捏在郭清晏腰间的两指悄然放了下来。
宋子稷在一旁没有参与这个话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趁着他们说话的间隙忽地插嘴:
“还真是神奇,在军中近一年的功夫愣是没有觉察出你是个姑娘。
不过话说起来,你是什么时候对人家余夕姑娘动了歹念的?”
显然余夕对这个问题也很好奇,侧头用一双好看的眸子扑闪扑闪地望着他。
“秦掌教带着她云游至此的那一天。”
“你看吧,我就说一见倾心正常得很。
我跟你说,我也是那天到了梅村见到了林大夫就对她一见倾心的。
我当时就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这般美好的女子,我一定要娶她回去做我的齐王妃。”
得到回应,宋子稷一下子兴奋了起来,说起与林大夫的往事更是滔滔不绝。
郭清晏拉着余夕笑着听他回忆往事,独独剩下祁兴和望着他们仨倍感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