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的加入,自然是在叶月桥计划之内的,毕竟,他们夺嫡之路上最大的敌人,并不是彼此,而是东宫太子。
太子手中,握有大义,与其他皇子一件事办错就会失败不同,太子的容错率是极高的,要把太子拉下马,需要年复一年,通过一桩桩,一件件的小事消磨天子与朝臣的耐心,稍微办错一件事,是无法撼动太子的地位的。
所谓君无戏言,并不是说天子不能开玩笑,而是发出去的圣旨,是不能随意修改的,历朝历代,废后,废太子都是很难的事情,因为太子,是天子亲自册封的,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太子是很难被废除的。
而眼下有一件事,正好能动摇些许太子的地位,皇子们是不会放过的。
之前不出面,只是因为他们并未见过孔雀,贸然出声,反而会被反制。
如今叶月桥已经打乱太子的节奏,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太子见宣王一出手就要废掉他东宫班底,心中怒极,但相比于报复,他更需要在天子面前挽回一点信誉,太子跪倒在地,口中连连喊冤:“父皇明鉴,这确实就是神鸟凤凰,儿臣纵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父皇。”
【朕知道,但是一个被百姓怀疑的祥瑞,没有丝毫意义。】
天子看向太子的目光带着些许怜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祥瑞是真是假已经不再是重点了,他有些欣赏地看了一眼叶月桥,随即开口道:“好了,都不要再说了!”
“来人,把祥瑞抬下去。”他一边说,一边看向大殿中间的众人,“你们也都各自归位吧。”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一种和稀泥的方式,没有如宣王所愿那般罢黜东宫重臣,但太子今日的献礼,也算是失败了。
太子眼睛发红,咬着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原本,今日献礼他应当是力压诸皇子,夺得头筹的,可如今,宣王景王各自都得了好大的便宜,自己不但什么都没捞到,反而很有可能惹得一身骚。
宣王手里掌着的可是笔杆子,那群书院的愣头青,什么话不敢往外说?大齐可没有因言获罪的传统,别说他只是东宫太子,即便是天子,那些御史气急之时也敢直言昏君。
相信今日之后,上元宴太子献凤凰的故事,就会在京中大肆传开。
这一切,都是那个女人害的!
他并不怪宣王景王落井下石,因为这是夺嫡常态,但叶月桥,却是生生搅了他的大计,失了颜面是小,降了威望才是最重要的,这让他怎能不恨。
【好在前几日就做了对付你的准备,且让你再得意片刻,今日之后,你声名狼藉,到了那时,看你还如何嚣张!】
他想着等叶月桥名声臭了,再出面澄清,就说叶月桥一派胡言,一个与皇子私通的浪荡女说的话,有几成可信度?
此举虽然仍是不能完全扭转百姓的看法,但也多少能挽回一些名望,稍稍止损。
太子一边算计着,一边隐晦地看了献王萧呈一眼。
【也不知道这个废物准备好了没有,莫要坏了本宫的大事。】
他正盘算着,突然又听到定王萧凌玥开口:“父皇今日这局,可比除夕宴有意思多了,只是,父皇也不必过于惋惜,祥瑞多了,却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天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心说老子治了十几年的国了,还用你来教?
不过这也是天子喜欢定王的一点,虽然是无心皇位,但心里是有大齐的。
祥瑞这东西,没有,则民心不稳,但若是泛滥,也会是一场灾难,攀比之风一起,倒时候遍地都是人造祥瑞,最终苦的,还是百姓。
不过,虽然萧凌玥是为大齐着想,但天子并不想理他,他扫视了殿内众人,微笑开口:“今日设宴,除了犒劳诸位爱卿一年的辛苦之外,还有一件大事。”
来了。
左边的朝臣皆是换上了严肃的表情,一个个看上去十分正气凛然。
而右边的女眷们,有好些眼睛里都已经开始冒星星了。
定王萧凌玥,年轻多金,手握重兵,长得也是英俊潇洒,在京中还是很有市场的。
不过,天子接下来的话却让这些眼里冒光的姑娘们有些失望了。
“朕已接到密报,楚国使臣,一个月前已经离开郢都,自南而来,目的地,正是我大齐,如何应对?诸位议一议吧。”
“父皇,儿臣愿为父皇分忧。”宣王萧凌枫第一个起身。
这种使节团之间打口水架,正该由他这个以文扬名的皇子来应对。
可惜,天子摇了摇头:“你,不成。”
萧凌枫瞪大了眼睛,十分错愕,但只是一瞬之后,他便恢复了过来:“为何儿臣不成?”
“呵。”天子轻笑一声,眼神扫过殿内所有人,轻声道,“皇儿还不知道吧,这次的楚使,乃是楚国......”
他顿了顿,随即提高了几分声音:“平阳长公主带队。”
坐在后面的朝臣还没怎么样,坐在前排的大臣们皆是有些震惊,随即就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天子坐在最上方,冷眼看着一切,笑而不语。
而宣王也终于明白,为何方才天子直言他不行,因为楚使,是一位女子,大齐,亦是只能由女子接待。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也就不再纠结,缓缓坐了回去。
叶月桥并没有听过平阳长公主的名头,但看殿内众人反应,想来不是个好相与的。
群臣和宣王的反应让天子很满意,这倒也不能说大臣尸位素餐,连楚使南来都不知晓,怪只能怪,内侍监的情报太快了。
“肃静!”眼见议论之声越来越大,连后方的朝臣都忍不住开始打听这平阳长公主是何许人也的时候,黄先终于出言制止。
天子依旧云淡风轻:“诸位爱卿,临淄与郢都相隔千里,便是楚使再快,也是四个月之后的事情了,难道四个月,还不够你们选出一位合适之人接待吗?”
群臣一眼不发,能坐到这个位置的,哪一个不是人精,举荐有功说来是很好听,但这功,又能有多大?能让自己官升一级吗?
而反过来说,若是举荐的这个人在楚使手下吃了亏,折了大齐的颜面,这一个识人不明的帽子扣下来,轻则罢官,重,怕是要连累全家老小。
见殿内落针可闻,天子笑道:“朕知道,前几日京中流言闹得沸沸扬扬,说是朕要替定王选妃,呵呵,你们嘴上不说,怕是在心中暗骂朕是昏君呢,只是,你们都想错了,朕岂会做出这等荒唐事来?之所以让你们携女进宫,就是为了......”
他突然停下不说了,因为他发现群臣中已经有人想明白了,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但有更多的人还不知道自己的目的,他不介意再稍稍卖个关子,吊吊胃口。
“就是为了在诸位爱卿的女儿中,选一位出来,接待楚使。”
停了片刻,满足了恶趣味的天子随口说出一个重大消息。
群臣一片哗然。
定王选妃,那是去当皇亲国戚去的,群臣自然一百个愿意,但接待楚使,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倒也不是没有心狠手辣的父亲想用女儿来搏一份前程。
只是,这样的父亲,对女儿的教育又能好到哪里去呢?才学不够,根本挡不住平阳长公主的有意为难。
而平日里,对女儿足够上心,分配了大量教育资源培养女儿的,又哪里忍心让女儿去送死?
李安然的父亲作为礼部尚书第一个站了出来:“启禀陛下,臣以为,外交无小事,若是因对方是女子,我大齐就一定要派出女子来接待,那日后,楚国派女子统军,我大齐又当如何?再去培养一位女将军吗?楚使南来,老臣愿为接待。”
他这话说得有理有据,不少朝臣都是出言附议。
天子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殿内,当然,主要是看向右侧女眷:“怎么,我大齐女子就这般无能吗?前些日子,朕听说京中流传着一首什么木兰辞,说是巾帼不让须眉,如今看来,这故事,终究只是故事啊。”
叶月桥撇了撇嘴,她算是知道定王扇阴风的毛病是继承谁的了。
不过,她没打算强出头。
之前出风头,是因为与姬榆有约定,不得不为。
而如今这个差事,一个不小心是要掉脑袋的,她可没有找死的习惯。
不过,她不说话,自然有人说话。
当即就有一位座位靠后的女子起身:“启禀......”
“住口!”她刚起身,就被人及时喝止了,看年纪与长相,大概是她父亲。
那人快步走上前,跪倒在地:“臣,附议李大人之言。”
那女子大概是看自己父亲真的动了怒,神色恹恹地坐了回去。
也是当今天子心胸宽广,若是换了先皇在位,这名女子只怕免不了受些皮肉之苦。
天子当做没看到刚才发生的事,继续开口问道:“你们,没人愿意接待楚使吗?”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
“呵。”天子不怒反笑道,“好,朕,是给过你们女子机会了,往后若是后人问起,为何木兰只能出现在故事之中,而不是青史之上,为何男子封侯拜相,女子只能相夫教子之时,会有人告诉他们,因为当年出了一帮窝囊废女子,正是她们,才让世人终于相信,女子,只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罢了,就只配相夫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