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洲,中南界,雁荡山外围,无极宗坊市。
云洲共分八大修仙界,中南界就是其一,而无极宗又是中南界第一大宗门,里面有数位元婴级强者坐镇,明心一行三个小虾米,自然不敢冒冒失失地闯上山去。
而实际上与兰若约定的地点,也是在雁荡山外的无极宗坊市附近。
一大早,无极宗坊市迎来了两个极为……扎眼的存在。
“喂,你真的觉得这样没问题吗?!”,即便当年外出历练的时候,秋蛉也没有这样大摇大摆地置身于人类修士当中,她一向活在暗影里,默默地注视着某个落单的人类,筹划着一场悄无声息的完美狩猎。
这样说的话,秋蛉当初安排的那场偷天换日的盗窃行动,其实早就预演过很多次了。
但嗜血大盗秋蛉,从来没有像这样成为人类的目光焦点过,感受到四周或敬畏,或歆羡,或那种她十分熟悉的,属于阴谋的目光,冷汗忍不住顺着光滑的鲛绡滴到底下的石板路上,好在鲛绡够长,昨日雁荡山新下了一场雨,没人会注意。
而更为招摇的明心就丝毫不似同伴这样紧张,同样身着一身美轮美奂的鲛绡长裙,一手牵着一匹英武不凡的鬼马,另一手亲昵地挽着秋蛉的手臂,头顶上还飘着一只飞来飞去的小妖精,四处张望的烟波闪动着好奇和愉悦的光,眼波落到的每一个地方都让人怦然心动。
云洲的坊市不如中洲繁华呢。
“放心,鲛绡虽然没什么防御力,但遮掩气息的效果却是顶尖的,再加上有我的神识防御,就算是无极宗掌门就在眼前,保证也认不出你来,这叫做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明心毫不在意地道,装妖她不行,论装人,她可是专业的!
话虽如此,因为这里毕竟是秋蛉的故地,明心对秋蛉的外貌也做了一定的伪装,淡紫色的长发被染成了黑色,盘在头顶成一个精巧的发髻,面容也画的更成熟了些,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的样子,虽微染风霜,但配上秋蛉秋米姐妹与生俱来的熬人身材,更显成熟风韵。
因紧张而不苟言笑的表情,只在看向身边的女郎时才露出一丝无奈,两个妖站在一起,宛如一对除尘绝世的母女花,看的街上一众男修士眼睛都直了。
女修士也直了,因为那一身晃眼的鲛绡。
确实没有人把她们当做妖族,即使兰馨明晃晃地在那里飞。
“但现在更危险了好吗?!”
“叫你放心啦,色狼胆子都小很小的,再说有人打劫不是更好。”明心传音道。
还未等秋蛉明白过来有人打劫为什么更好,身盼的明心突然惊呼道:“娘亲你看,那个好好看!我要那个!”
秋蛉扶额。
“胡闹也要有个限度啊!”
“别闹,有人盯上我们了。”
多新鲜,没有人有人盯上我们才奇怪呢!
“这次不一样,是个胆子大的。”
内里传音交流不止,确认有危机袭来,秋蛉反而不紧张了,迈着雍容的脚步,面带微笑,宠溺地斜了一眼身盼的明心,“道友,这盆玉琼花麻烦为我包起来。”
若无其事的走走逛逛,沿路不时在路边的摊子上挑拣,直到拐过一道街口,才消失在跟踪者的视野当中。
两个身穿紫衣的男修士粗暴地推开来往的路人,路人下意识想喝骂,看到那两个人身上的衣袍,又不得不哑了火。
无极宗的人,不敢惹。
两个男子冲到街口,稀稀落落的行人间,哪里还有那两个女子倩影,焦急的询问来往的路人,可是只隔了一条街口转角,却没有人看到过那两个穿鲛绡的女修,人间蒸发了一样。
“师兄,那两个女子真的是滴血兰妖?”
“不会错的,我从外事阁新领的照妖镜,绝不会出错,只可惜让她们发现了。”
“那现在怎么办,通知师伯他们吗?”
“不急。”被唤做师兄的无极宗男子取出一面眼睛似的小铜镜,在地面上来回照着,突然猛地御空而起道:“在这边,随我来!”
捉住一只化形的女性滴血兰妖是大功一件,若是侥幸捉到了那只伤了大师兄的女妖,更是可以得到掌门的厚赠,直接被收为核心真传弟子,这样的机会,两个追捕的无极宗修士怎么可能分享给别人?
照妖镜捕捉到空气中淡紫色的雾气,追踪着这雾气,很快飞出坊市,向着雁荡山的深处全速飞去。
飞过一道山岗,山背后蜿蜒的小路上,一个一身炫彩鲛绡的女子正静静地站在那里,手中团扇轻摇,似有些不耐烦的样子,正是方才那个年轻些的女子。
“奇怪,她身上怎么没有妖气?”持着照妖镜的师兄暗忖道。
“师弟小心,这女妖有些古怪。”两个无极宗弟子同时落到山前,分两个方向,将山路上的女子夹在中心。
明心抱着团扇,嫣然巧笑道:“两位道友一路尾随而至,又在这山野无人之处将小妹拦住,想必是觊觎小妹的美色了?”
领头的师兄皱了皱眉,怒道:“妖女,修得胡言乱语,你的同伙在哪?”
明心如若未闻,自顾自语道:“小师姐说过,凡是有色胆包天,欲行不轨者,直接打杀了就是,门规不管的。”
两个无极宗弟子对视一眼,师弟放射出阵旗插向四周,祭出法器防范隐而未见的另一个妖女,师兄喝一声:“妖女看招!”御起仙剑向明心攻来!
剑到处,明心轻轻扬起团扇,轻而易举地将仙剑挡在空中,无极宗师兄大吃一惊,想要撤回仙剑,却突然发现身体不经使唤,脚下一丛丛怪异的白藤不知何时将自己牢牢缠住,白藤上的红花扎在护身灵盾上,眼看就要刺进皮肤中。
背后传来一声惨叫,无极宗师兄骇然转头,自己师弟已经被数道红线穿过四肢,吊在空中不能动弹。
胸口一痛,一段青白色的剑气尖锋从背后穿出胸膛,浑身的灵力护罩霎时失守,花瓣刺进皮肤,意识逐渐开始涣散。
“小哥,劫色要专心一点,你这样我很没面子啊。”
花藤将两个无极宗弟子捆扎起来,从林中唤出鬼马,明心骑上鬼马,拉上秋蛉和两个俘虏,转瞬消失在雁荡山的密林中。
拜云洲相对稀少的修士数量所致,即使在无极宗驻扎的雁荡山,外围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也不少,很多山头还是由低阶的妖兽们占山为王。
在山中找了一处山洞,明心也不与两个“色狼”客气,直接毒晕了引魂审讯。
原来这两个修士确实发现了秋蛉的兰妖气息,用的就是那面叫做照妖镜的小铜镜,无极宗通缉搜捕滴血兰妖已经有八年了,但这一年来却远比之前的力度要大的多,不仅用重金悬赏,而且还特别炼制了这专门用来辨识滴血兰妖气息的法器。
所幸这法器炼制不易,只有宗内筑基以上的弟子可以申领,这才能让明心三个单独引了这两个无极宗弟子出来捉住。
秋蛉冷笑道:“你不是说就算无极宗掌门来了,也认不出我吗?”
“随便说说而已,你不会真信了吧?”明心把玩着那面小铜镜,铜镜不难操控,灵气摧动照在秋蛉身上,就能看到她身边淡淡的紫气,再照自己和兰馨,却丝毫没有异常,和普通的镜子无异,再照鬼马也是一样无效。
果然,兰馨的本质已经和其它的滴血兰妖不同了。
“倒是我小看了这些无极宗的老道。”明心将照妖镜抛给秋蛉,打趣道:“看样子他们在找你,莫不是你那徐郎要死了,临死前想再见你一面?”
秋蛉皱眉不答,只顾着研究那照妖镜,半晌说道:“这东西有些古怪,似乎是唯独用来识别滴血兰妖的法器,你还看到什么?”
明心保持着与无极宗师兄对视的状态没有回应,秋蛉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引魂术不需要这样的专注。
“你在干什么?”
“搜魂啊。”兰馨在旁边无聊地掰着手指头,有血不能吸,不开心。
“怎么,心疼了?”却是明心收功道。
“没有,你还发现了什么?”
明心闭目养神片刻,搜一个筑基修士的魂对她的消耗也是巨大的。
“这一年多无极宗捉了不少滴血兰妖,都被送到掌门一脉居住的无极峰,据无极宗内传说掌门在研究用滴血兰炼丹。”
“听说他还有个药园,严禁一般弟子进入。”
秋蛉攥紧了铜镜:“我们得救他们。”
“好啊,慢走不送。”
“我在说认真的!”
明心也不再逗她,“我想兰若前辈盘亘在这里许久,也是为了此事,这件事见到她再说吧。”
如今也只有这样了,秋蛉忧心忡忡地点头。
事实上无论明心和秋蛉,都知道这件事几乎不可能,尤其是明心的感触最深,这一次和上一次营救不一样,上一次有昆仑为后盾,谋划多年,更是乘着瑶池仙宗与大楚内讧的千载良机才一举成功,就是这样她也险些丧命在里面。
这一次,无极宗的实力更胜瑶池仙宗,而她们最多只是有一个结丹妖修做主力,想去无极宗抢妖可以说是空想。
再说还不知道无极宗抓滴血兰妖作什么,现在被抓的兰妖们都死了了也说不定。
一边这样想着,明心一边利落地挖了坑,将两个无极宗弟子扔进坑里埋好,只插了两根草杆透气。
“要血吗?”
“戒了。”秋蛉道。
“哦。”明心覆上最后一抔土。
“换个地方吧,这里不安全。”
……
因为发现照妖镜的存在,明心再不敢让秋蛉出去招摇,将秋蛉和鬼马留在山里,自己去无极宗周边打探消息。
虽有传闻说无极宗掌门研究以滴血兰炼丹,坊市中却从未见到有滴血兰的制品,反倒是有不少用普通兰花冒充滴血兰的家伙。
除此之外明心也没有找到兰若和其它昆仑成员活动的踪迹,前辈们的手段还是值得信任的。
搜寻到傍晚,山间开始陆续出现结队搜索的无极宗修士,明心算算时间,那两人的毒也该发了,便不再打探,回到藏身之地寻秋蛉。
回来的路上明心还在想秋蛉会不会趁着机会私逃了,待到回到那乱葬岗,才感叹自己缺乏信任兰若前辈品味特殊,特意约了这里见面。
乱葬岗的确无人,连无极宗搜查的弟子们也没有来这里搜寻,明心三个静等到明月高升,墓园中的风终于动了。
一阵妖风袭来,明心放下手中刻了一半的魂牌,便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背着月光出现在山岗高处,巨大的红月在她背后画成一个光轮,如站在月中。
这强大的气息,装的出场方式,不会错了,就是那位前辈。
“兰若前辈。”
“你就是那个秋蛉?”森冷的杀气扑面而来,明心识相地闭嘴,背后的秋蛉轻启朱唇道:“是。”
月下的身影突然消失了,下一刻,明心只听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从背后传来,兰若经过处烈烈的风压这才吹到自己的身边。
回过头去,就见到一个身穿黑色紧身劲装的美艳女子一手抓住秋蛉的脖子,将她压在一块石制的墓碑上,而另一只手握成了拳,砸了上去!
墓碑,碎了。
明心捂住了眼睛,顺手捂住兰馨的。
太血腥了!
兰若在打秋蛉,不是扇嘴巴扯头发,是真的打,拳拳到肉的那种。
老实说,这样打一个漂亮的妹子,有点不人道。
“姐姐,她真的是我妈妈吗?”
“是吧……兰馨,不许偷看!”
“姐姐你不是也在看……”
“……姐姐我们要不要劝一下?”
兰若不愧杀手出身,打得满地飙血,却不见多点声响,而秋蛉也硬气,打了半天,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明心大约知道兰若为何对秋蛉这样生气,所以也知道她不会下杀手,否则以结丹修士的实力,第一拳就已经死了。
但这不意味着秋蛉就会好受,当凛冽的拳风终于停下时,秋蛉已然遍体鳞伤,跪在地上,口中不断地咳着血沫。
兰若蹲下来,抬起秋蛉的下巴,看着那张倔强的脸,眼中闪过复杂的神采,“我问你,你如今可知道悔过了。”
秋蛉用力咳出一大口鲜血,沾满血渍的嘴角微微上扬:“秋蛉自知罪孽深重,但秋蛉绝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