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妩娘！”

会让明心如此亲近的逍遥门门人自然只有这一个。

“俊男”美女的亲近作态，满船的人如若未闻，继续埋头坐着自己的工作，没有人来打扰明心和妩娘两个，早在船只开动的那一刻，明心便察觉到妩娘的神识笼罩了整条船，如今这整条船的人都在她的控制当中，这份控制能力比明心自己还要娴熟。

妩娘缓缓解下面纱，依旧是那惊世的容颜，那眼角眉梢的笑，只在看向明心的时候才露出几分真心，她道：“全世界都在找你，原来你在这里躲清闲了。”

“全世界都在找我？”明心微皱眉道，这不像是一个好征兆。

“你不知道吗？”妩娘道。

明心摇头：“我这些年被困在一处，昨日刚刚脱困出来，便遇到了你，算来已有百年，到底出了什么事？”

“原来如此。”妩娘道：“当年你与你师父一天之内，独战长安四门十二世家，天下皆惊，此事虽在唐国弹压下去，但周围几国却借机发难，称唐国包庇妖族，联军兴兵征讨，我奉师命调查过此事，其中似有正一宗在内作梗，包括三圣山那里，也有正一宗施压，要书院给一个交代。”

当初一战，居然会引发这么多后续，她竟全然不知，明心担忧道：“那后来如何了？”

“唐国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那里的人啊，自家的事自家闹得，别家却管不得，四十年前唐国在西陵大败联军，拓土千里，昆仑的妖修亦有出力，经此一事，国内倒更团结了些，我来南海之前，唐境已经太平。”

看到明心面色转松，妩娘不禁莞尔：“至于正一宗那边，如今忙着和我魔门明争暗斗，不过暗地里弄一些小动作，这个时候公开和天下第二大宗门翻脸，却是不可能的。”

看到妩娘揶揄的笑，明心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真的只是旁观而已，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细节和内情，连昆仑的存在和正一宗的小动作都知晓地清楚，她一定是去找过自己的：“好啊你，一来便戏弄我！好妩娘，还知道什么，快些都告诉我罢！”

妩娘半含嗔怪地道：“我们认识那么久，你尚且不告诉我你是妖修，如今却要我告诉你什么？”

“抱歉抱歉！”明心连忙告饶：“是我小妖之心度你美人之腹了，你叫我如何补偿你，尽管说来！”

“你啊。”妩娘无奈地道，或许是在女娲圣殿里所经历的那段记忆太过深刻，这一声“你啊”，恍惚中竟与记忆中女娲和瑶光在湖边告别时的那声“你啊”重合，分不清彼此。

“怎么了？”察觉到明心一瞬的异样，妩娘关切道。

“没什么，大约是在那个地方关地久了，有些后遗症。”明心摇头，转而笑道：“你还没说要我如何补偿你呢。”

“都为生存所累，哪来亏欠一说。”妩娘不再戏弄明心，缓缓道：“十五年前我来南海之前又去过一次长安，到过你的青吾乡，虽在战时受了些冲击，但所幸无碍，彼时兰馨已经结丹成功，再加上其它两位结丹的树妖，青吾乡三个结丹妖修，料想一般的情况奈何不了那里。”

“喏，兰馨还给了我这个，叫我万一在外面遇到你时交给你，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妩娘递过来的是一片拜月娥的叶子，上面用符文刻画成了符篆，灵力激发符文，兰馨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姐姐！你在外面怎么样了？兰馨好想你，不过你不用急着回来，兰馨现在好厉害的，可以保护大家了哦！山里多了好多小伙伴，七宝爷爷和七七都过来了，还有石蕊，还有小万，她也回来了，不过又出去找你了……哎呀，太多了说不过来，总之你快点回来吧！”

一会儿不让她回来，一会儿又要她回来的，真是一点都没变，放下叶子，明心忍不住感叹，百多年匆匆过去，居然发生这么多事，连兰馨都结丹成功了，当初随着李弦歌去探宝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长的一场离别。

“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明心道。

“举手之劳而已，你我之间何须这些。”

明心紧了紧挽着妩娘的手臂：“不总说我了，说说你吧，你这次来南海是为逍遥门招兵买马的？”

“也不尽然，逍遥门确实有意收揽落星海诸家势力，至于我，是来杀人的。”妩娘平静地道，仿佛杀人是再简单寻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杀人，明心看向这满船被控制的人，回想到方才在海市门里妩娘那嗔怪的一眼，心中已大约明白她要杀的是谁。

“原来是我帮倒忙了。”

“无伤大雅。”

“可用我帮忙？”

按照妩娘的性格，通常是会拒绝的，然而出乎意料地，妩娘说道：“好。”

虽意外，明心还是痛快道：“何时何地？”。

“不急，我还在等一个人。”

海面下有阴影划过，明心犹记得，昨日路过哪一处战场时，曾经见过这样一头海兽，当下兴致勃勃地道：“妩娘，我们来钓鱼吧！”

……

既然知晓了家中安好，妩娘说不急，明心也就暂时不急了，与妩娘在海上玩乐半日，海鱼海兽没弄回来一只，却带回了不少的消息。

昨日所见的那些集群的海兽，的确是龙渊分部的妖，龙渊这几年在南海中扩张地很快，海中修为稍高的海兽都知晓它的存在，或者干脆接受过招揽，据这里的海代，最近几十年来龙渊在落星海区域的活动明显增多，为争抢地盘，这才会屡屡与当地的海族和人类发生冲突。

妩娘也并不避讳与明心谈起逍遥门在南海的布局，这一次逍遥门派出了三位元婴魔君来南海，收揽的重点同样在落星海，而据妩娘说，正一宗也有在南海布局，她来南海的这十五年来，已经遇到过几次两大派的暗斗，再加上南海本身盘杂的当地势力，此时的南海俨然已是各家势力角逐的风云之地。

而如今的修仙界，风云之地又何止这南海一隅。

自黑潮病爆发之日起，中洲各国便一直酝酿在风暴当中，她离开的这些年不但没有止息，反而愈演愈烈，其中争夺的焦点就是中洲，各国联军围攻唐国的战斗只是如今中洲局势的一个缩影，即便不听妩娘说这些年的局势，明心也能从晨星岛的本地人口中听到关于那方遥远大陆上的讨论。

不仅是中洲，云洲也几年也同样不太平，到了现在，也只有偏居世外的远岚洲还是一方难得的净土，这重重的争斗当中，以妩娘一个逍遥门精英的眼光看来，几乎处处隐藏着四大宗门的影子，尤其以正一宗和逍遥门为甚。

如今两派各自网罗势力，万年前的正魔大战，隐有再起之势，若是那样，今天的乱局不过只是一道开胃小菜而已。

而在这乱局当中，昆仑，似乎同样不甘寂寞。

从妩娘那里得来的消息更坚定了明心返回中洲的决心，乱世之中，她已经比别人慢了一步，只有在那里她才能看清局势的走向。

是夜，从海市门借来的洞府当中，明心时隔多年重新进入修炼。

今日修炼的内容有些不同。

修士修炼，结丹之前可以说修的是灵力，结丹之后修的便是道法，结丹之后，体内的灵力即便不运转功法也会自发地按照习惯在灵力回路当中运转，所以结丹之后的功法，多是悟道用道的法门。

剑凌云对此不甚在意，她一向秉持道法随心，所以当初为明心特训的时候，也没有给过明心一本结丹期修炼的功法，而是专注于修炼剑心，体悟道境。

但这并非是说结丹期的功法没有用，譬如明心修炼的青云诀的第三卷，就是正一宗的不传之秘，当初被林雪视为招揽她进正一宗的最大筹码，可想而知这部功法在正一宗弟子心中的地位。

庭院之中，明心坐在假山上，吸收着双月的精华，静静的修炼着，庭院外，正靠在院墙边打瞌睡的值夜弟子突然打了个喷嚏，从睡梦中惊醒，忍不住抱着胳膊纳罕道：“奇怪了，怎么突然这么冷！”

天空上飘下来絮絮的飞花，落在肌肤上更凉，值夜弟子冻了一个寒颤，见鬼似的抬头望天，星空澄澈，远处繁花似锦，头顶却有点点雪花从高墙内飘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偷偷从门缝向院子里看进去，院中无人，只见大雪纷飞，已经在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要知道落星海气候炎热，就算是冬天也几乎百十年不见一次下雪，正奇怪时，脑中突然一晕，昏死躺倒在门前。

妩娘从后面出现，挥手一道清风将昏迷的值夜弟子扔出墙外，轻轻将门推开出一个小缝，靠在门边看院内的景色。

雪很快停了，春雪消融，在空中流成道道小溪，随后春花烂漫，夏日叶盛，秋实落地，冬雪重新降下，四季在这方小天地里交替流转，妩娘闭上眼，感受着这院中四季交替之道的变化，竟如此清晰。

两个时辰后，明心才收功醒来，四季之景随着功法运转的结束一起消失，明心轻喃道：“居然真的能用。”

刚刚明心所习练的，乃是在女娲圣殿时那记忆力看到的，女娲教授给瑶光的功法，因为那段记忆特别清晰，所以明心也能一字不差地全部记下来，抱着试一试看的态度，不想这套“梦中所得”的功法不仅能习练，而且效果极好。

最奇怪的是，这套修炼功法和她体内的青云诀运行路径贴合地太好了，简直如天造地设一般，恐怕此时就算将青云诀的第三篇拿给自己，也不见得比这功法更相合一些，难道这功法竟神妙至此，能够自动适合她之前的功法？

“你修炼的是青云诀？”

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明心从假山上落下来道：“是妩娘吗？快进来吧。”

“抱歉偷看你修炼，一时情难自禁。”

“没什么不能看的。”明心道：“你为何说这是青云诀？”

“逍遥门对正一宗的青云诀有许多研究，这些年我和正一宗的人也交手过几次，你方才修炼的样子，和正一宗修士的气息很像。”

最了解你的永远是最大的敌人，正一宗和逍遥门争斗已久，妩娘说的必然有其道理，其实她那筑基期的功法也不是青云诀，而是瑶光在荆水河畔教给她的，后来林雪也曾说，那绝对就是青云诀。

如今女娲的功法和瑶光所授的功法一脉相承，这不奇怪，但是先后两次都被人认定是青云诀，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妩娘说着凝神细思片刻，随后又道：“仔细分辨，还是稍有些不同的，似乎少了些飘逸，多了些平实。”

明心提议道：“不如这样，你我切磋一番，便知真伪。”

“也好。”

两人切磋，不必真的打得惊天动地，当下各自闭上眼睛，手心跌在一切，彼此神识互通，在神识的层面上演化这场战斗，半个时辰之后，明心两人松开手，妩娘肯定地道：“虽稍有不同，但必然系出同源，只是细节上有一些改动，相比之下，我倒觉得你所修炼的更适合你们妖修一些。”

系出同源，人类的祖先，也是女娲所创，在后来对十巫的战争中，人族作为女娲创造的各族中最大的几支之一，同样出力不小，二号一直跟在女娲身边，据她说，人祖应当就是女娲第一个创造出来的姮娥，若是从她那里传承下来的，就解释地通了。

早知道正一宗底蕴深厚，历史绵长，却没想到长到这种地步。

妩娘道：“正一宗的人视青云诀的后篇为禁脔，逍遥门亦对其觊觎已久，无论你这功法是否是青云诀，与这两家的人争斗时还是小心遮掩些为妙。”

“省的了。”明心笑道：“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确实有事，我要等的那个人到了。”

明心抬眼望天，正是黎明前最黑暗之时，宜杀人。

“需要我做什么。”

妩娘道：“你什么也不必做，只要在旁边看着，若是我下不了手，就帮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