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天还没有黑,即使供销社里比较暗,也不至于看不清人。可是我却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他好像就站在门后隐着身子一般。
当时我敢肯定,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念头,我想是我宁愿这是一个见过的人。
虽然村里有很多地方和人我不熟,但是这个人的样子,绝对不是我们村里的。尤其看着他好似在暗处藏着,不但无法看清他的样子,就是衣服都有些怪异看不清。
玉宝的丈夫命悟本来算个子高的了,可是这个人似乎比命悟还要高不少。我想我是没有看到他的眼睛的,因为如果看到那对眼睛的话,我想我是会吓尿裤子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刻意的回避那个人,但是我当时脑海几乎一片空白了。我很紧张也很害怕,我以为大家都看到了,想着这虽然不算是大白天,怎么说也没有黑吧!我不敢往怪异的事情上想。
我记得我手上有个东西,那是妈妈给我辟邪的,看了看它还在。那是几根黑白的线缠在一起,编成的一条手链般的东西,大人们说是可以辟邪的。看到它还在我手上,我心里似乎便放心了许多。
再看向命悟正和牛永祯聊着什么,却把要找的零钱递给了久园。我历来知道久园手里是不缺钱的,因为他很喜欢打字牌。这是湘楚一带流行的游戏,可是随着娱乐的变化,如今成了大家赌博的一种方式。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许多家长都以小孩能早早认识字牌,或者能够打字牌为荣。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几幅字牌,来了什么亲戚或者客人,大家首先想到的娱乐,便是坐下来一起打牌。
我想着久园喜欢打牌,和他超人的记忆里有极大关系。至于这字牌如何打,我虽然也会一些,却没有深入研究过,也不是一言两语可以说的清楚。
不过传说很多人都忌惮久园,因为他基本上对每个人手里的牌,只要大家走了几张之后,就会猜得**不离十的准。所以和村里的老老少少打牌,他很少会输或者输很多。
在我们住的大宅这边,有时候大家聊天,总是会问他赢了多少。不过他总是淡淡一笑,我感觉有些莫测高深。
他也比较大方,因为他手里有闲钱,平时看到卖冰棍的来大宅,只要身边有我们这些孩子,他总是会掏钱给我们买,大家自然都对他比较亲近。
看到命悟递过来的钱,久园居然也没有矫情的接过,不过却随手给了她妹妹华园。华园显然是很欣喜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也隐隐有些羡慕的感觉。
不过随即看向命悟的时候,我忽然有种怪异的感觉。那种感觉却有些说不出来,但是就是感觉他和牛永祯和久园有些不一样。这似乎是一种不妥,我愣愣的看着他,却一时间说不出来什么。
永蕙突然在我耳边问我怎么了,我才发现自己居然紧紧抓住了她的右手。虽然似乎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意思。
可能感觉到我的身子在发抖,眼神里全是恐惧。永蕙居然没有怪我,而是怀疑不定的看着我。她看大家都没有看我,便把我拉到了一旁,又低声问了一遍。
可能因为她奶奶和我奶奶当初那关系的原因,加上她的妈妈牛三娘娘实在也是个好人,所以她的心地从小很善良。据说我刚刚生下来不久,她便撒丫抱过我的,可想而知我们家的关系。
平时我很喜欢握着她温暖的小手,虽然她一天到晚的干活,可是她手指纤长柔滑,我想这可能是天生的罢。但是今天我却一点心思都没有,更不会高兴去想这些,因为我心里很紧张。
我正想告诉她我所看到的,可是我再次抬头看向玉宝那边,想告诉她那个人是谁的时候,我居然没有看到那个人。
那个人不见了。
那个人真的消失了,玉宝身后只有供销社的大门,而且供销社里面已经点起了电灯。
永蕙右手掌轻轻贴着了我的额头,似乎看我没有什么,便低声嘱咐我,等下和她们一起回去,不要跑太远了找不到人。说她们要过去一起买票了,因为知道和我一起进去,是有些不可能了。
我愣愣的站在原地,我肯定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但是那个人呢?
命悟也走到了玉宝身边,他们两个人眼神中似乎都充满了爱意。我听人说他们是自由恋爱,这在当时的时代是要顶住巨大压力的。一个英俊潇洒,一个漂亮迷人,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看着他们的身影进了供销社里面,我却有些发傻一样站在那里。因为马上就要进场了,许多人都涌到售票口和进场的大门那边了。
小华有些不解的推了推我,我慢慢回过神来,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小心的看了下四周,低声问他有没有看到玉宝身后的人。小华楞了一下,有些惊讶的看了我一会儿,摇了摇头问我那人的样子。
我拉着他往电影院门口走,一边低声比划形容。小华这下似乎很清醒,有些不确定的说,玉宝的爷爷大概就是那个样子。不过他说那个老人家平时到处做小生意,很少在村里家里的。
听到小华的说法,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我没有那么沉重的心里压力。随后我强迫自己认为那人就是玉宝的爷爷,因为那个老人我确实也见过的,身材高大红光满面。
因为电影院前面的人太多,我逐渐的消失了那种恐惧。看到牛永祯在排队买票,永蕙和牡丹她们站在一起,因为牡丹的招眼,惹来无数的眼光。
让我惊讶的却是苟家那五兄弟,他们显然也看到了牡丹,不过出奇的却没有对牡丹口哨。虽然其中几个一直盯着牡丹看,但是没有预想中过来找事或者惹麻烦。
我从牡丹的眼中看出来一些什么,他们似乎是认识的。我忽然想起来,他们的家是属于一个乡的,即使不是一个村子的人,小学虽然不在一起,但是中学肯定是一个学校的。
看那五兄弟里较小的两个人,还有身边那几个十七八岁的年轻,我估计他们应该就是和牡丹同学,或者他们平时经常见到的。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些人知道牡丹的身份,以及知道牡丹家里有大学生。
这个时候似乎大家身份差不多,没有后来贫富差距带来的心里阴影。但是家里有没有读书人,对于乡里的老百姓来说,却是一个巨大的鸿沟。
这就是不同时代对于文化人,和对于社会现状最好的诠释。
买票的队伍排的很长,不过电影院门口已经开始检票了。小华没有见到我叔叔,显然在我身边很是着急。
我也有些忐忑,我这叔叔毓园虽然没有说不靠谱,但是毕竟有过说话不算数的时候。尤其我和小华是小孩子。指不定他一忙,就没有时间来管我们了。
眼看着牛永祯他们都买到了票,几个人陆续都进场去了,电影院门口的人逐渐少了。李老师那动听的音乐还在唱响,可是听在我和小华的耳朵里,却感觉格外的刺耳了起来。
眼巴巴的看着人都进去,也有一些小孩子在门口凑来凑去,显然是想混进去。可是门口那检票的阿姨,却是依然不动的站在那里,就像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
因为电影院属于村里的公产,所以检票员都是妇联安排的,平时不敢徇私舞弊开后门。
小华有些不开心,我的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就在我们以为进去无望的时候,头上却传来叔叔召唤的声音。我们抬头看到叔叔就在二楼的楼梯口招呼我们,我们忍不住大喜过望。
从检票口旁有个楼梯口可以上二楼,似乎知道我叔叔找我们有事一般,那个检票的阿姨还朝我们善意的笑了笑。
我们一脸兴奋的随着叔叔到了二楼,二楼是个休息室。却又上了半截楼梯,到了他工作的那个独立放映间。
让我意外的是,这里还有一个人在,我也是认识的,是叔叔的徒弟牛虎禅。
他主动朝我们招呼,让我们坐到他边上去,因为他那里有两个瞭望口,是和电影机前面那个播放口一样的。想必是给播映员平时看的所在。
路过那个黑色的留声机时,我忍不住贪婪的看着,那缓慢转动的碟片,是如此的吸引着我。我们乖乖的坐到了牛虎禅身边,果然在那个瞭望口清清楚楚可以看到电影院里面。
可是,还没有等我叔叔开始播放,电影院里面便闹了起来。开始大家还没有在意,可是随着声音越来越大,伴随着尖叫声起,大家便知道有些不对劲了。
我从那个瞭望口往下看去,只见黑压压的一堆人拥在了一起,拳打脚踢和推挤着,原来有人在打架了。
因为晚上电影是满座,过道里也坐着有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电影院里,这时候谁敢靠拢了去。
牛虎禅问我叔叔怎么办,叔叔叫他去找村里的领导,然后坐在那缠着红布的麦克风前面说话。说话的意思无非便是让大家不要打架,不然就要打电话报派出所了。
即使电影院里面的人听到了,但是哪能那么快停下来。我看到那些人都挤在一起,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在打谁。
这些人正打的不可开交,忽然,我看到一个奇怪的现象,原来有个人正快速的走向那堆打架的人。
本来因为大家打架,许多人都挤了过去,而一些女性拼命的拉开距离。这过道不足一米宽,外围的人根本就无法围过去。但是这个人好似一条泥鳅一般,凡是和他沾着的人,都似乎自动就被分开。
即使我年龄还小见识少,我都知道不是这些人自己分开的,因为这个人一双手在前,好像要分开这些人一般。而且他没有做丝毫的停留,一双手不断的朝前分开,而自己却好像被人推着一般前行。
他很快便到了那堆打架的人前,一声大喝让大家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