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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家命泉是各仙门修行之根本,仙门繁盛,弟子众多,修行高深,命泉便也生生不息,反之亦然。幽篁岭善修火系法术,命泉热浪滚滚,受命泉的影响,这里四季轮回一番便是人间的四年,冬季尤为短暂,千年间来来回回,幽篁岭的夏天又来了。

九星一家住在竹林前的小院,离宗室府邸很远,整个幽篁岭都知道,夜独冥从不见雪夫人,也从不到竹院来。阿娘、玲竹姑姑和自己三人安静度日,从前还偶有一两位亲近客人来访,自从大姐姐随父亲去碧空尽参加什么比武大会,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踏足了。

这日,九星穿着新的暗红碎花纱裙在竹林练习新学的剑法,这是夜叔叔此番回岭带给她的,九星穿上就不愿再穿旁的旧衣服了。夜间亲自细细洗过,晾晒在院子里,用风符起风吹干,第二日再整齐穿上。一万岁那年,雪夫人亲自去求宗主允许九星入宗室学堂,与宗室子弟们一起学五行修剑法。她平日里爱舞刀弄枪,最喜爱的却是翁师先生所授的符咒课,翁师先生古灵精怪并无长者的架子,符咒画来画去十分好玩,平日里无所事事,九星最喜欢自己钻研符咒,想到什么画什么,往竹林里的竹鼠上一贴,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有时候它们会突然消失不见,有时候会突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跑起来,还有时候会像鸟儿一样飞起来,实在是太好玩了。她最讨厌的课是业祖先生的剑法课,大姐姐二姐姐都有上好玉石锻造的灵剑,纵然心法功力不够,随便挥挥也能有点杀伤力。只有自己拿着一截玲竹姑姑做的木头剑刺来刺去,每当木头剑出鞘,九星都觉得十分丢脸,感觉自己在做杂耍而不是舞剑。当然,九星最喜欢翁师先生,其实是因为他时常夸赞自己,说自己天赋异禀,必然会成就大气候。最讨厌业祖先生的理由……因为他总是大骂自己剑法进步太慢,说自己太过愚蠢,孺子不可教也。

心里瞎想着,九星的剑也是一阵胡乱刺来刺去。

哗!哈!吼!嚯!剑有气,气生锋,锋利刃,刺东南,木剑出鞘,所向披靡,冲呀,九星一个转身,东南不到一丈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快让开!”她的剑法确实像业祖先生所评价的那般糟糕,剑出便不能游刃地收回,身子仿佛被人拎着直直往东南冲去,对面那人也不知何处来的自信,“你让啊”,他是真的一动也不动。

一声闷闷的响声发出。

“你的剑法有点差哦。”

她的木剑劈开了一根无辜的翠竹,翠竹尸体半丈不到的地方,站着一个红衣少年,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九星睁大双眼咕噜噜地瞪着对面的少年,这是她迄今为止见过的唯一和她年纪相仿的男性,展着微风似的笑,一双凤眼微微上挑,鼻子高挺,嘴巴薄薄的,脸瘦瘦的很是秀美,红衣更是衬的他有些妩媚之姿,长得真像个女孩子,像仙女一样好看。少年仿佛感觉到这个小女孩在毫无顾忌地打量自己,笑容渐渐有一些僵硬。

“哇,”她的月牙眼中似乎装满了星星噗噗地往外冒,“你长得真好看,在我看来你是这世上除了我阿娘之外长得最好看的人,我喜欢你。”九星收起自己的宝贝木剑,浑然不觉自己看过的世上不过也就这一院一竹林,嘴上说着令人闻之脸红心跳的赞美之词。

“你……”对面的少年果然中招了,他笑容忘记收起,满脸目瞪口呆,整个人表情十分怪异。

见这人如此好撩拨,九星玩心更重,不害臊之词一个劲儿往外冒,“我喜欢你,我想这大概就是画本上说的一见钟情吧!我叫夜九星,你叫什么,你和我做好朋友吧。”她伸出邪恶的小手抓住了少年的手,“哇,你的手也很软,很温暖呢。”

……少年一张美丽脸庞红成了苹果,这丫头看的是什么书……

“小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呢,”九星眼睛咕噜一转,透出晶亮的光,“我知道了,阿娘说过,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你一定是不擅长说话。”少年的脸又有点红里透着黑。

“咦,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你很热吗,我有办法!”九星急于在好看且唯一见过的哥哥面前展现自己的学有所成,她跃跃欲试地拿出一张空白符咒,伸出手指头使出灵力七七八八一画,嘴里念叨着,哗哗哗哗哗啦啦,“水来!”

天空一道闪电,下起了瓢泼大雨,果然是水来……二人以身试雨,成了两只落汤鸡……

……九星看着对面少年不可置信地眼神,被淋湿的俊脸,突生愧疚之心,“别怕!我还会火咒,给你烤烤!”说完她又拿出一张空白符咒,“别了!”全身湿透的少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抹了抹脸上的水,眼中三分绝望七分不屑。

“别别别别别,”少年伸出手指轻轻一挥,九星便原地罚站不能动弹了。

“你想干什么!”她一点也不怕,觉得第一次被人定住的体验很新奇,手脚挣扎不开的感觉也很奇异,眼珠子转来转去紧紧盯着少年的动态。

少年像九星一般,先拿出一张空符,画了几笔,两人头上多了一道屏障,这下雨水是打不到他们了。

“你……是不是不会止雨的符咒啊,你快解开,我可以教你!”

少年的凤眼微微一抽,他稳了稳神,如玉的右手轻轻抬起了九星的下巴,“你就是夜九星?”他额前的碎发上还挂着雨珠,楚楚动人,一双魅惑的凤眼打量着愈九。

嗯,月牙眼,眼珠子不老实的转来转去,眼睛不太大,但笑起来应该挺可爱,眼下的两颗泪痣倒是挺特别,嘴巴很小很粉,眉毛这是还没怎么长出来吗,这么淡,再往后看,这丫头头发又少又短,黄黄的卷卷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烤焦了,被雨淋湿后贴在头皮上,有点……丑呢……他放下手,深呼一口气,小丫头经常喝药吗,怎么身上如此苦涩的药草味,看起来还挺机灵的,不知道生了什么病,见九星半天不说话,问道,“小小年纪,还爱占人便宜?”

九星才不会告诉他刚才自己在仔仔细细沉沉迷迷地看着他的脸蛋呢,“你多少岁啦,娶妻了吗?”

少年脚下又差点没站稳,“你一个小姑娘,问这个干什么呢?”

“我可不是小姑娘!我都四万三千岁啦,再过上个两三万年就可以成亲,可以嫁给像你这样的好看的男人了!”九星骄傲的挑了挑刚被少年默默嫌弃的眉。

“四万三千岁……承让,我也不过才四万四千岁,离娶妻还有些远。”少年拨了拨眼前的碎发,试图挣扎着遮住自己红透了的脸颊。

“此话差矣!像我们这种好看的人儿,都是各家小姐公子抢着要结识的,若真等到我八万岁,到时候竹林来提亲的人都得绕整个苍崖一圈,哪里还有你的份呀!”

“错!”他用剑柄拍了拍九星的头,“你说的这种情况,不会出现在像‘我们’这种人身上,而只是像我这种人。“

“是我们!“

“是我。”

“是我!”

“没有自知之明。”他摇了摇头。

“你才是!”九星急得跺脚。

竹姑姑本是想来叫自家姑娘出来吃饭,却看她一动不动十分严肃地和一个少年你一句我一句,竹姑姑一番惊喜,眼泪顿时落了下来,匆匆跑回家和雪夫人分享这件大事去了。

晚饭时,雪夫人和竹姑姑眼睛都有些红红的,却是满脸笑容。九星吃了一口炒莲藕,“阿娘,姑姑,今日可是有什么开心事?”

“你这孩子。”雪夫人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蛋。

“姑娘,”竹姑姑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她已经很久没露出过这样甜的笑容了,“我今日见你和一个小公子在激烈地辩学呢。“

“辩学?”九星实在摸不着头脑,却一时分神,听到院外不远处有两人的脚步声传来,“有客来了,阿娘。”

来人穿着赤红衣袍,身形高大,低着头才进了屋子。

“来叔叔!”九星一个飞身扑了上去,箍住了夜客来的双腿。夜客来一愣,看向雪夫人和竹姑姑,两人冲他使了个眼神,夜客来哭笑不得,一双小手拨也拨不开,只能无奈道,“九姑娘许久不见,怎么变得如此活泼,不过这倒是件好事。”

“叔叔,我也从未见过如此好动的娃娃。”夜客来的身后传来了刚和九星不欢而散的声音。

九星偏过头,见下午那少年穿着一袭暗红的布袍,端端正正地站着,像个玉雕的娃娃。

九星松开手跑到了阿娘身边坐着,对面的少年非常礼貌地冲这边行了一个礼,“阿愿见过雪夫人,竹姑姑。”

“呀,这不是下午和我们姑娘辩学的那位公子吗。”她对雪夫人使了个八卦的眼色。

雪夫人也笑了笑,“原来是你,我还好奇我们家不学无术的小滑头怎么还会辩学了呢。”

辩学……夜长愿心中也是一片疑问,只能微微一笑,微笑是最好的掩盖方式。

“夫人,这是我侄儿长愿,我这次回了一趟部落,将他接了过来。”九星敏感地察觉到夜客来的眼神滑过稍纵即逝的悲伤。

“嗯,挺好的。这里比外面安全。”雪夫人的眼中满是怜惜,温柔地点了点头。

“长愿在这里一个人也不认识,我又常奔波在外,不能好好照顾他。我想着院子里很少有外人来,九姑娘平日也是一个人玩,不如把他送来,两个孩子一起玩,一起去听学。”夜客来笑得很开心,似乎是对这个抉择挺满意的。

“这样很好,我们九儿终于也有同龄的好友了。”

“不要!”九星双手往胸前一抱,撅起了小嘴。

“为什么?”夜客来想是九姑娘又使小性子呢。

“不为什么,他长得不好看。”

“你怎么可以嫌弃我,你的眉毛还尚未长出呢!”长愿讲道理地反击,这是他五万四千岁以来遇到的第一个说自己不好看的人,难免有点小生气的。

“他长得像女孩儿,九儿不喜欢。”她指着长愿,冲雪夫人使劲摇了摇头。

雪夫人轻轻拍下她的手指,“九儿,怎么如此无礼!”

九星见雪夫人生气了,声音小了下去,只能捂住脸假装知错哭泣,从指缝里偷偷地瞪着长愿。

“这孩子总是没头没脑地胡说八道,还望阿愿别在意。”雪夫人歉疚地笑了笑,“玲竹,快立马收拾一个床铺出来,从今日起阿愿就住我们这儿了,”她抬起来温柔地对夜客来笑了笑,“来大哥尽管放心。”

夜客来在院子里坐了会儿,和九星随便讲了讲这些年在外的经历,讲完故事便快乐的拍屁股走人了,九星怎么都把长愿看不对眼,非要缠着他进行单方面的斗嘴示威,到深夜才肯睡下,让雪夫人和玲竹姑姑好生头痛。

大约寅时刚过,九星又从噩梦中惊醒,雪夫人抱她在怀里,轻轻地哄她睡觉,半梦半醒间,阿娘轻轻问道“九儿,长愿哥哥长得不好看吗。”

“好看……”半梦半醒的九星啧了啧嘴。

“那为什么不要他呢?”

半响,无人回应,雪夫人微微低头看,九星却是已经入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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