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色格外散漫。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月光流连在少年和他背上的少女。少女揽着他的脖子,红衣如火,沾染了他的白色衣衫和他的脸。他不似平日行走如风,不知是月色留住了他,还是别的。
捞月泉四周沙漠无垠,“风沾衣,这小镇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九星把下巴搁到他的肩头。
“我不知道。”风沾衣毫无目的地向前走。
“怎么回事?”九星拍了拍他的脸,往下滑了一点,风沾衣双手一抬,又给她紧紧搂住脖子。
“我看到那张字条,想是你又出去跟楚二打架了,便来寻你。见泉边有血迹,才看到你沉在泉里,本想去捞你,结果不知怎么沉了下去,却正好看到泉底居然有个水道。一出来就到了此处。”
“妙啊,妙啊!”
风沾衣无奈一笑,这丫头不会又以为他在瞎编吧。
这镇子不大,但两人似乎被迷在里面兜圈子。等到天微微亮,月亮还没下去,街边的店铺居然一家家都开了门,邻里间互相打着招呼,吆喝叫卖,渐渐热闹了起来。
“这镇子很繁荣,看着人也好相处,以后等我带着娘亲、竹姑姑还有长……长,一起到这里来颐养天年。”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你记得常来看我。”
“我不能和你们一起来颐养天年?”
“这……你一个大小伙,和娘亲她们住一起不合适吧……”
“和你住一起。”
九星脸刷地红了,这人一般不说话,但是语不惊人不罢休。比起脸厚,她还是输了。
九星感觉裙摆往下一坠,“停一下停一下。”脚边一个白白圆圆的小女孩扯着她的裙摆。
“三姐姐,我想吃糖葫芦。”
“吃什么糖葫芦!小朋友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你不知道吗?”
“我有钱。”风沾衣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九星白了一眼,在他胸口摸来摸去摸到了几两碎银。
“喏,银子给你,你可以放开我的裙子了吗!”九星佯作慈祥,“毕竟拉着别人的衣服是很不礼貌的。”
“这是什么,我不要我不要,我要糖葫芦,哇……”这下她放手了,坐在地上嗷嗷大哭起来。
天啊,九星在风沾衣的背上差点跳起来。
“琪琪,你在这儿哭什么?”一个看着很温柔的女人拉起了小女孩。
“咦,三姑娘回来了。”女子眉眼如画。
什么三姑娘,我是九姑娘好吧!不过按姐妹排行来说她确实也算三姑娘……
“三姑娘回来了。”
“三姑娘回来了……”
“三姑娘回来啦!”
街边的人好像都听到了这不大的一声,齐刷刷涌了上来。
“我不是……”
话还没说完,九星被人从风沾衣背上剥下来,抬到一个架子上,四个大汉猛地一抬,抬轿子似地给她抬走了。风沾衣也被包围着,两人一前一后被人群簇拥着,走过街道,走进一个宅子里。院长很大,种满了桃花,桃林下一汪清潭,几人站的笔直翘首以盼。
见他们来了,为首的中年男子和他的夫人急切切迎了上来,握住九星的手,激动的落下泪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府里载歌载舞直到深夜。二人都大概明白,他们这是走进了幻境。有修士临死时尚有未了之事,愿望迫切,结成幻境,留在世间某处,待有缘人入梦,了却心事便会消散,如梦一直不解,有缘人便留在梦中消亡,又等下一个有缘人。
“真羡慕这三小姐,三千宠爱于一身啊!”
风沾衣盯着九星,夜家三小姐不受宗主待见,这是九州皆知的秘密。
“她是桃塬飞家三小姐,飞盼盼。”
“这便是桃塬?”
五万年前,桃塬飞家小姐飞盼盼恋上堕仙。飞家身为世家,与夜家勾结,欲借堕仙力量颠覆九州。百余世家联盟,于飞盼盼大婚之日讨上桃塬,飞家满族覆灭,堕仙消失,夜氏也因此一战一蹶不振。
九星四周望了望,桃花夭夭。
“桃塬的树,一年四季只开花,不结果。”
飞三小姐的屋里,有很多画,描得都是一个人。清瘦的男子嘴角一颗小小的痣,眼里的爱意从纸张上流出来,不知是飞盼盼的,还是这男子的。
这便是那堕仙?
“不好了,姑爷跑了!姑爷跑了!”外头喧哗起来。
有人来敲她的门,九星放下画。
“不好了!小姐!姑爷跑了,小姐,别睡了,快起来!姑爷跑了!”
九星急匆匆跑了出去,风沾衣这小子居然敢自己跑了。
一群人围了上来,堵得水泄不通,纷纷给她送上安慰,只是看起来并不怎么真诚。九星急得挠头,能不能让一让啊,让我把姑爷追回来啊!
“没事没事,宝贝女儿,这不还有一个现成的姑爷吗?”飞盼盼的爹笑得很放肆,把一个人影往前推。
只见风沾衣木偶似地任人摆布,不知何时穿上大红的喜服。他一向素雅,突然的红衣映得他的冷脸红彤彤的,光彩熠熠,玉雕似得,楚楚动人。九星也被人七手八脚套上红衣,一头黑色卷发瀑布似得,映得人唇红齿白,娇嫩欲滴。
“一拜天地……”
只有遵循死者心愿,才能走出梦境。九星这么想着,却看到周围还有几个熟悉的身影,一个男子穿着暗红衣袍,绣着金色扶桑,却不是夜独冥,丰神俊朗,眼角两颗痣和自己的如出一辙。他的身后,居然站着干爹,一身盔甲,宛如战神。
“礼成!”
随着这幽幽的一声,一切消散在黄沙中。九星对面站着一身白衣依旧的风沾衣,四周是茫茫沙漠,脚边是捞月泉水,九星捂住腰上的伤,怎么又开始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