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起天末,微雨上重楼。
林天风收起手里的白纸伞立在门边,迈步进了朝圣殿。
这整座大殿一共九层,供奉的主神是恒北极天大帝。
巨大的神像宏伟威仪,在第一层只能看到衣摆,到了第九层才能看见神像的真容。
现在整个二楼都是林天风的丹房。
“让王爷久等。”他从书桌上拿起早已经准备好的漆盒递上去。
虞庆之将漆盒接在手中打开,里面是七颗黑豆似的药丸:“道师辛苦。”
他小心收好盒子:“这里条件简陋,道师暂且忍耐,等新的地方建好了,本王亲自来接道师过去。”
“王爷厚爱。”林天风送他下楼,目送马车在风雨中远去。
檐上的铜铃响了。
林天风闭目去听,叮铃铃,是愉悦的声音。
一只凤头玄鸟穿过雨幕停在他肩膀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小八,谢谢你带来的好消息。”他抬头看向层云密布的天空叹道,“今年该是个丰年呢。”
玄鸟瞬间展翅腾空,箭似的钻入冰凉的雨水里。
窗外风急雨骤,屋内一片狼藉。
白如意把闺房里能砸的都砸了,琉璃、瓷片碎了一地。
“好个虞庆之,以为自己是皇子就了不起吗?”她指着窗外大骂,好像这样虞庆之就能听见似的。
牡丹看她有些气喘,赶紧递上准备好的热茶。
白如意喝了一口润润喉咙,然后接着骂:“你出去打听打听,哪个世家子弟不是和本小姐说上一句话都要夸耀上个把月的?”
“居然敢拒绝我?”她一把摔了手里的杯子,“他是不是脑袋发昏!”
牡丹抿了抿嘴唇,悄声道:“小姐,奴婢听到一个传闻,不知道是真是假。”
白如意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就看不得她这欲言又止的犹豫劲:“说!”
“奴婢听说这位三皇子之所以拒绝了相爷的美意,是因为已经有了一位意中人。”牡丹哆哆嗦嗦地说完,抬眼偷偷瞥她主子。
“已经有了意中人?”白如意愣住了,“这王城之中还有比我更美的人?”
牡丹垂首恭敬道:“就是整个天下也没有比小姐更美的人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还会另选别人?”白如意觉得不可思议,男人不都是喜欢漂亮的吗?
更何况自己家世显赫,哪有输的道理?
她是绝对不肯认输的:“说是哪家的小姐了吗?”
牡丹摇头:“并未听闻姓字名谁,但大家都猜应该是才认识不久的。”
“是了。”白如意恍然大悟,“原先也没听说他还和哪家的小姐走得近的。”
牡丹谄媚地笑道:“是啊小姐,想来三皇子不过一时觉得新鲜,才被迷惑住。”
白如意冷笑一声:“一个狐媚子有什么可担心的?怕只怕……”
“你说会不会是前两日蒙山围猎上认识的人?”
牡丹仔细想了想:“平日三皇子极少和女眷见面。”
“奴婢想来,也是只有在蒙山和各府的贵女们碰过面。”
“贵女……”白如意哂笑骂道,“那些个庸脂俗粉也配一个‘贵’字?”
她自诩这几天看下来,若说美貌、歌舞、仪态、举止、言行,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
若要再加上家世,所有人加起来也比不上她。
牡丹是她的心腹,当然知道她想什么:“小姐说的是,那些人给小姐提鞋都不配。”
“要是说有那么一个人,能在这些人里面吸引他的注意的话。”白如意细细思考着种种可能,“应该有可能是她。”
牡丹却猜不出来,只好问:“小姐,您说的是哪家的姑娘?”
白如意忽然消了气,慵懒地靠坐在贵妃榻上笑道:“就是那个‘女将军’啊。”
“什么?”牡丹有点吃惊,“哪个男人会喜欢一个假小子啊?”
白如意指若兰花,以手帕遮住秀口浅笑:“所以才说是一时新奇么。”
牡丹便蹲在地上给她捶腿,试探地问:“小姐,那我们……”
“找个人到何府外头盯着。”心情恢复舒畅的白如意摆摆手,“去把府里新来的瓶子拿几件来换上,瞧这屋里乱糟糟的。”
苏绾绾才见过白美芝,出来就看见许多人忙里忙外地抬瓷器。
绿枝解释道:“大小姐在屋里发脾气呢。”
这人脾气差她可是见识过的,没事在家发个百八十次的火也很正常。
到门口还有一段路,苏绾绾便闲聊道:“这回可是又有谁得罪她了?”
绿枝悄声道:“还不是因为三皇子拒绝她么。”
这事儿上辈子的虞庆之没做出来,现在有了这么一个插曲倒让苏绾绾觉得新鲜。
“她喜欢三皇子啊?”
绿枝赶紧左右看看没人,才道:“她一直认为三皇子跟她最熟,再加上相爷的原因,是一定会做三皇子妃的。”
真是自恋狂。
苏绾绾笑笑:“这会看来可不一定了。”
“可不是么。”绿枝也跟着笑道,“苏姑娘没听说吗?”
“外头都在传,说是三皇子在蒙山春猎的时候有了一位举止亲密的心上人。”
苏绾绾回想了一下虞庆之当时的状态,心道难不成那姑娘是墨北山吗?
她憋笑故意问:“这是谁家的小姐有福气,出去玩一趟回来就要做皇子妃了?”
虽然说着八卦,绿枝神情不可谓不认真:“我只告诉苏姑娘,你可不要同别人说。”
一般这么说的话,是一定会被传开的。
苏绾绾点点头:“你说。”
绿枝压低了声音道:“都说是何府的何卉溱小姐呢。”
你别说,这传言还挺准的。
苏绾绾心里苦笑,可不就是她么,要不然后来怎么做了皇后呢?
她在自己日渐模糊的记忆里翻翻捡捡,思来想去觉得虞庆之和何卉溱的姻缘,大概就是从这次春猎埋下了种子。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下雨,苏绾绾走在街上也没带伞,只好跑到附近的一家茶楼躲雨。
她在门口向外张望,忽听有人在她身后道:“这雨还要下很久。”
苏绾绾回头一看,那人一身素白衣衫,像是张惨白的画卷。
而他面纱上的一双眼睛带着温柔笑意:“姑娘要去哪里?要是顺路,我可以相送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