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5章:文蓉的秘密:二(1 / 1)莫琳莉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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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六年,深秋。

寅时(凌晨四五点),老茶馆便开了门。伙计先把炉火烧得通红,将注满井水的铜壶,排放在炉面掏了洞的铁板上。然后,安置木桌、竹椅,往白瓷茶碗里放入的绿茶,便是就位了。

曙光初透,第一批喝早茶的客人纷至沓来。但到了午后,茶馆才最为热闹,

说书人惊堂木一拍,满座寂然。

徐文蓉深吸了一口气,暗道:今儿个护胸裹的紧了点。

对!你没看错,正是护胸。

文蓉是穿来的,而且还是女扮男装的说书人。

十年前乍穿越至异世,她茫然无措,险些冻死,幸好常年在茶楼的老说书人捡着了她。

老说书人漂泊半生,无儿无女,捡到小文蓉后,不仅待她如亲闺女一般,更是将自己说书的技艺手把手的传给了她。

三年前,老说书人驾鹤西去,文蓉便顶了她义父的缺,在茶馆说起书来。

她从小到大一直扮男装,虽然瘦弱,身高却有,说起书来更是一套一套,起承转合样样不少,比起她故去的干爹更有胜之一二。故而一时半会倒是没有人觉察半分。靠着这水磨的嘴皮子功夫,她的小日子到过得也还算滋润。

高台上,仅条桌一张、折扇一把、醒木一方、清茶一盏,文蓉清了清嗓,婉转悠扬说开来:

话说古诗云:“十里一走马,五里一扬鞭。都护军书至,匈奴围酒泉。关山正飞雪,烽戍断无烟。”

说的正是咱们大庆这塞外西北的酒泉关。

要说三十年前,咱这塞外西北的酒泉关啦,那可真真是这大庆王朝有名的三不管地带。因着地势连着北匈奴,常年受外族们的欺侮,百姓们常年饱受战乱流离之苦。

要不是当朝国舅爷李护老将军有觉悟的放弃京里头的春花秋月,自动请缨来这荒凉断壁残垣的漠北镇守。只怕咱这塞北苦难的日子是没个头。

说起来这李老将军可真是当世少有的英雄豪杰,戏文所说的那:"弯弓辞汉月,插羽破天骄!"却是他不假。

若是李家只有李老将军一个英雄,那也不甚称奇。偏偏是李家军将门虎子,少年出武威,六子六将军,能人啊!李家将门七子出征大胜凯旋,硬是打趴了,打怕了那北匈奴,叫这群蛮子肖想再来进犯。

“不能够啊?”

底下一中年男人,肩搭一米来长的烟杆,趁着说书人换句歇停的空隙,插话问道:“我听说李将军的第六子可是老将军的老来子,算下来,今儿个也不过十三四岁,半大的娃儿哪能出征啊?”男人问完,对着长烟枪,大大的猛吸了一口烟,吞云吐雾起来。

店里头的伙计们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趁着中年男人问话的空档,忙手提金色铜壶,穿梭着掺茶续水。但见开水如银龙从长长的壶嘴飞身而出。即使距离茶碗几尺远,却滴水不漏,恰到好处。盏中茶叶浮浮沉沉,正如说书人所讲的故事情节跌跌宕宕。

文蓉斜眼瞧见各位客官的清茶都已续好,微微一笑,不急不忙的回复道:“这位客官所言不假,李家六子却是不过十二三,但自古英雄自古出少年,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李家的小将军可是从乳娃娃时便被李老将军和众位哥哥带至军营,可谓银枪拿的比筷子好。”

话毕,文蓉双手轻扣,合着拍子呤唱道:“少年鞍马适相宜。从军乐,莫问所从谁!”

她的声音时而低沉如窃窃私语,时而高亢似洪亮山歌:“控弦尽用阴山儿,登阵常骑大宛马!战伐有功业,焉能守旧丘!”

说书人一气呵成,流畅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且吐字珠圆玉润,绝不含糊。

茶馆里顿时掌声雷动。

茶客中的豪爽之士,则起身打赏,将钱币扔进铜盘“叮当”作响。

说书人侧耳听着铜钱入盆的声音,微不可见拉了拉嘴角,竟是露出来一丝娇俏的笑颜来。

中年男人正好撇见,疑心看左,忙不迭的揉了揉眼,再定睛一瞧,却见那身着半旧青衫的年轻男人正立在台上,手握折扇,飘飘洒洒,玉树临风,那有半分姑娘家的模样,只好瘪了瘪嘴,接着发问道:“按小先生这般说来,这李将军满门豪杰,又是皇亲国戚,那能这般洒脱的离了京城,举家迁移到咱这鸟不生蛋的地儿拉?”

“客官,您这话可是问的顶呱呱!”

文蓉眉眼一抬,接着说道:“李老将军原就战功赫赫,一母所生的胞妹又是当今皇后,这般的功绩和盛势当是京里头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老将军虽说是武将出身,但祖上却是文臣建功,绕是懂得花无百日红之理,火上添油的日子里头忙请了奏,自求来镇守这大庆王朝的北大门。”

一身素衣,落落而立在袅袅茶烟中的说书人,眉眼生动,布衣长衫,返璞归真,气度清雅至极,确有味道。

问话的中年男人都不禁看呆了,忘了抽烟,张着大嘴,一巴掌拍在大腿肉上,疼的呲溜牙还忍不住叫声“好!”忙又接着问道:“然后勒?”

说书人语气一顿,接着说道:“咱酒泉关荒凉一些又何妨。将军壮志存高远,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金戈铁马,收复河山,百战之死而无怨!”

话及此处,说书人手中的折扇“呼呼”的一开一合,与有荣焉的拍胸扬眉,一腔英雄豪情。随即又抄起条桌上的清茶盏,胡塞了一海口,接着讲道:“客官们可是有目共睹,在老将军的努力下,外敌平了,日子安稳了。现下咱这酒泉关虽不比京城那般繁花似锦,百姓们却也安居乐业,别有一番滋味。”

台下顿时又是一阵起伏不定的叫好声,新一轮的打赏又随之而来。

徐文蓉抿了抿嘴,暗喜:“今儿个收获颇丰,下了堂,正好可去留香斋点个大螃蟹,打牙祭。”

心下如是想着,面上却半分不显,继续心目不斜视,亭身而立的站在这说书台上。

“城破了!李老将门满门都战死了!”

茶楼外闹市街道突然传来凄惨的叫声:“北蛮子打进来了,赶紧逃命罢!”

茶楼里顿时嘈杂一片,混乱不堪。

北蛮子凶狠无比,凡是攻陷的城池必要屠城,所到之处,必是寸草不留。听得闹市如此一声喊,城门外又是哀鼓声鸣,百姓们那顾得真假,当下便是卯起来逃。

徐文蓉心下一沉,倒也顾不得惊慌,弯腰抽出高台侧边的一个鼓鼓攘攘的书包,顺手摸了一把桌底的黑灰,胡乱几下抹在脸上,接着左右一扯,半新不旧的青衫长袍翩然落地,露出一身灰乎乎,看着不打眼的劲装来。然后一刻不停的跟着涌动的人流朝城门方向跑去。

虽然文蓉直觉今个儿城破之事,事出突然,怪有蹊跷,但现下她也顾不上真假,只得紧跟着人流,逃到城外再说。

酒泉关这近三十年一直是压着北蛮子打,现下好容易北蛮打进来了,断然不会轻饶这城中的人。轻则是刀剑下的枉死之鬼,重则是亡国屈辱中饱受柔躏的奴隶。

常年女扮男装混在市井中说书的徐文蓉自是比谁都清楚。此时此刻,一定要在混战中趁机逃出酒泉关,这是她唯一的活命机会了。当下大气都不敢出,紧背着书包,亦步亦趋的跟着逃难的人群。

大队伍好容易来到城门上,却遥望见一个身穿黑色镶金边铠甲的年轻将领,身姿挺拔地立在染血的城池之上。他目光深邃凌厉,透着深沉的嗜血之感。

“不好!这看着是内鬼,只怕今天不会让这城墙下的人活着出去!”徐文蓉身子一僵,心里已然明白,赶紧转身朝东城墙跑去。

今年五月大旱,附近的城镇都遭了灾,老将军体恤灾民,在东北城墙角跟儿开了个小门,好让灾民进城。为了预防有北蛮奸细浑水摸鱼混在灾民里头进城,这小门处常年由老将军的嫡系镇守排查,所以目前看来这是最安全,也是最有可能逃出生天的地。

还没等文蓉跑远,就听闻耳后箭如雨下,凄厉痛苦的喊叫和挣扎声响彻天际。

文蓉顾不得回头,也不敢回头,只得撒开腿来,没命的跑。

突然,她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定了定神,低头一看,只见一血衣少年,胸前横着一把大刀,眉眼紧闭的躺在一堆箭雨穿叉的尸体旁。

“还有气儿!”

徐文蓉看着少年轻微起伏的胸膛,无暇多想,下意识的拉起少年往背上一放,又快速的抽出腰带,从后往前绕上少年,打了个死结,起身又继续往前跑。

徐文蓉本就高挑瘦弱,此时背上又背着一个十三四岁,半大的孩子,当下行动力便减缓了一半,耳边全是插着发丝掠过的弩箭,沾裳刺肉。

一不留神,短衫贴肉之处,被飞来的羽箭尖穿了一洞,幸得她尚算机灵,听音辨位,扭身一让,羽箭贴着皮飞出。虚惊一场。

不过,经此一着,文蓉哪敢再分神,她紧咬牙根,扯紧了背上的腰带,尽量的弯下腰来,贴着城墙边儿,小步跑着。

就在这时,文蓉突觉劲风扑面,急回头一看,身后突然六支乌金铁箭从四方包抄电射而出,半空中铿铿连声。

羽箭迅猛异常,银光利刃,夹风而至!避无可避!

她心下一震,暗道:“天要亡我!看来姐今天便是要交代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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