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章 逃(1 / 1)八面昭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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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妃在晋王府只停留了短短三天,这三天里再无乐之梅什么事,大多数时间都是晋王与太妃相处,乐之梅继续过上了她逍遥自在的王妃生活。

只是她再也不睡到午时才醒了,毕竟美人儿不可多得,她每天只有在晋王起床出门时才能远远看上一眼,除了这一眼,两个人再没有什么交集。

她也不再替王爷找什么蹩脚的借口,看来王爷同她一样,也是恪守自己内心的人。对于这段莫名的婚姻,可能是随了皇上的意,也随了太妃的意,却没有随他们两个的意。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突然间就要变成可以肌肤之亲的关系,换谁恐怕都一时难以接受,更何况是晋王这样冷若冰霜的性格。

说白了,就是没有爱。

既然那天太妃的言外之意是她撮合的这段姻缘,估计乐家那死去的长老,早就自有他的打算。想到这,乐之梅心情沉重了起来,她这些日子最不敢想的就是乐家现在的处境,更不敢问阿倩一句关于乐家的事。她一直逃避着,甚至有时候还骗自己一切都能回到过去,可她明知道,她回不去了。

有一段时间她一直重复着那个噩梦,梦里昏睡中的她突然被一阵脚步声吵醒,她起身下床,循着声音走到中庭,只见满院站满了身穿铠甲的士兵们,她的父亲、叔伯、兄长,以及早就年逾古稀的乐家长老都立在中庭。乐之梅也猜到,许是那件事皇上怪罪了下来,可乐家一直在朝中话事权很大,本以为皇上不会把他们怎样,可那天的气氛并不友好,双方都是沉甸甸的低气压。

每次噩梦到了这时乐之梅就惊醒了,浑身的冷汗,止不住颤抖的双手,即便接下来的事没有入梦,也叫她害怕的发抖。何况这就是真实发生的事,在八年前,真有这样的一个夜晚,结局是乐家所有男丁无一例外的被押走,一月后,京城传来了西天门事件勾结者数罪并处,全部斩首的消息。

没有人相信乐家的清白,内奸被除,大快人心,全国人民谁都来唾弃乐家一口,一夜间,乐家从那个连皇上都要敬畏三分的显赫世家,变成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叛国罪人。皇上念及乐家秘术只传男不传女,没有深究乐家女性的责任,百姓无一例外的又在歌颂明君仁慈,可这对于乐家,和流放也没什么区别。

民间所谓的乐家秘术,也是乐家能数百年矗立不倒的原因。传言乐家精通一种密语的转换,极为复杂,和普通的外文不同,还需要借助一本传经书,才能谙得本意。熟读熟记所有暗语的转译,短则五六年,长达数十年,必须是乐家人口口相传相教,才能深谙此道。而这种密语也是皇室用来和密探沟通的媒介之一,一般只有极为高级的密探才能够用这种暗语传达消息。而乐家此法向来传男不传女,历任乐家长老都是辅佐皇帝的重要人物。

位高权重,也就极易惹来杀身之祸。乐家所有男丁几乎都自小习武,武功高强,外面盯着乐家的眼睛有许多,想要乐家人性命的更是数不胜数,这些武功都是为了自保。

而这其中的勾心斗角更甚,天下谁不想夺得乐家的秘术,也分一杯羹?可偏偏乐家就是如此强大,几百年间维护着平陵国的安稳,尽职尽责,恪尽职守。

乐家倒台的消息一传出,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里暗爽。西天门事件最后被定性为暗探走漏了消息,导致军队的计划泄露,八千大军战死沙场,西天门失守。而此次战役的赢家为吴蜀,先皇安插于吴蜀的暗探靠的是密语联络,是皇上亲选的可信之人,最后查明暗探发出的消息无误,可乐家翻译给将士的,却大不相同,最终消息为假,满盘皆输。先皇大怒,命乐家众人为八千将士陪葬。

听到消息后,乐家几乎大乱,长老、家主,所有往日支撑着这个大家族的男人们,都离她们而去了,只留下嗷嗷待哺的孩子,和一群没有什么生存能力的女性。是乐之梅的母亲站了出来,自此搬离了京城,靠着从前一些乐家交好的朋友,经营了些小买卖,养活起了府上余下的性命。

此后的惨淡日子,乐之梅虽然不再是大家小姐,没有了呼风唤雨的能力,但是母亲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吝啬对于她的爱。作为乐家长女,母亲说长女肩上的使命是最重的,虽然乐之梅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母亲心里是有恨的,她相信乐家是坚决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国家和人民的事的。兄弟的枉死,父亲的牺牲,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没有反驳过任何一句,只是默默地接受了这一切。

这十年,虽然过得很清贫,但是乐之梅还是很满足,至于还做不做乐家的小姐,已经无所谓了。就这样一直当一个市井人家的女孩儿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虽然没有那些达官贵族那样奢靡的生活,但至少平淡,温馨,自由。

当那群头戴高帽的官员又出现在她家时,乐之梅吓得躲了起来。她看见领队的手里拿着一个金黄色的卷轴,和那个噩梦里带走兄长们的物品一样。母亲也似当年一样,跪在了那群黑衣人面前。不过万幸的是,这次这张卷轴并没有要带走谁的性命,而要带走的是她的自由。

母亲说,皇上把她指给了当年的七皇子,现在的晋王。

说这话时,母亲的脸上隐约透露着一点喜色,她应该是开心的,但是乐之梅不愿,她不想再回到那个吃人的地方,不想再和什么皇宫贵族有一丝一毫的瓜葛,这与投敌有什么分别。

但母亲只是摸着她的头,告诉她这纸婚书可能就是先前死去的家人们最后的遗愿。但乐之梅再追问下去,母亲就不作答了,只是说这就是她作为乐家长女最重要的责任之一。

难道被伤害成这般,母亲还会相信那些高墙里会有她的幸福?还是说母亲还是奢望从前显赫的生活,不愿过得如此清贫,想做王妃的母后?乐之梅生平第一次对母亲发了脾气,她不愿也不能够相信这样的一段婚姻能带给她什么,又能带给乐家什么。

“阿妈,我们走吧,走得远远的,我们逃到别的国家,逃掉这张圣旨,我们走吧。”

乐之梅跪在母亲的房前跪了三天三夜,可无论如何,无论她想了多少种可能性,母亲就是坚持要她嫁给晋王。

“阿妈,你是不爱我了吗?你是不喜欢梅儿了吗?”

无论乐之梅怎么苦苦哀求,乐母从未松口过一次,只是眼里含着泪花。

“梅儿,你逃不掉的,只有你去了,你爸爸他们才有翻身的可能性,乐家才有不遗臭万年的可能性。”

最终,乐母的这样一句话,使得乐之梅动摇了。原来母亲一直都明白,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原来她从未放弃过乐家,从未放弃过父亲和兄长。

只是一张婚约能怎么扭转局势呢?她只不过是笼中雀罢了,更何况所嫁之人晋王也不是个能呼风唤雨的狠角色,充其量是个有名无实的王爷,在一块小角落富甲一方罢了。再追问下去,母亲就只是摇头,说她早晚会明白的。

乐之梅还是嫁了,为着一个未知的可能性,为了母亲的一句话,也为了乐家。她从未打听过晋王是何许人也,连他的年龄都没有过问过,就义无反顾的嫁了。

也许就如母亲说的,她没得选。至此之后的人生都是未知数,也只能靠命了。

不过至少上天没有亏待她,晋王至少是个美男子,也没有强迫她做什么。她是打算陪皇上演好这场戏的,至于最终结果如何,要做什么,或许还是要等母亲的差遣。

乐之梅以为自己是乐家下在皇室的一枚棋,至于之后该如何走,那是下棋人的事。

同样为这门亲事发愁的,晋王府上还有另一个人。俞温已经有几年不再踏入皇城,除了每年生辰能见母亲一面,他已经独自行走江湖了好几载。对于晋王府为何一直没有女眷,盛安城民间有各种关于晋王的传言,其中流传的最广的,民众信中接纳度最高的,就是晋王天生不好女色。

俞温只是习惯了一个人,或者说,他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感情。小时候他以为母亲对于父亲就叫做爱情,可是他的父亲只见过他寥寥数面,再加上皇宫中亲情都能拿来撕为碎片,何况那如窗户纸一般的爱情,经不起任何的风吹雨打。他不懂什么叫做爱情,他连亲情都还没有体味完全就出来做晋王了。再者所谓的大家闺秀他见的太多了,各个都端着样子,样子美是美极了,但是总觉得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艺术品,他欣赏不来。

好不容易逃离了那个吃人的皇宫,他希望自己这一生活的能够潇洒点,至少,不要辜负任何人。

更何况,比起自己的人生,他有更想要完成的事。

城里刚有人说他不好女色的时候,他的侍从青叶愤愤的想要他下令惩治谣言。但是俞温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谣言,他确实对于女色不是很感兴趣。再往深了思索,甚至平日里他更愿意研究男人。索性,让这些言论再汹涌一点,这样他就能更清净点,甚至不如直接就坐实了。

自打以后,他跑武馆看演武跑得更勤了,身边的侍从也全都换成男丁,甚至皇上的信件里关心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他都只回了两个大字。

不喜!

怪就怪皇上没有问他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不然俞温也是一样的回答。自此,中原盛安城王爷晋王不喜女色的八卦,算是传遍了大江南北,可是俞温不在乎。

帝王世家能有什么爱情,他落得个清净,多好。

本以为这件事情算是圆满结束了,可是他没想到不该来的事还是来了。收到皇上圣旨的那天,他觉得这个事情荒谬至极,他一个全天下人都知道的好断袖情的怪人,居然还能收到来自皇帝的赐婚,对方还是先前名门乐家的女儿,尽管先皇给乐家戴了个叛国的高帽。

一时间他不知道这是皇上在羞辱他,还是在羞辱乐家。可是皇上就是皇上,从前是他的哥哥,但此时皇上为君他为臣,俞温连问句为什么的权利都没有,他只能接受,跪在地上,双手接旨,嘴里还要感谢皇上的那种接受。

这就是皇室的爱情,不知从何而起,可能从无生起,但结局早已注定。

如果这只是皇上的一意孤行,俞温尚且可以当做府上多养了一个闲人而不予理会,毕竟在他心目中皇上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永远无法有人能猜透他的目的。但是当太妃的信件传来,说是自己为晋王挑选的王妃时,俞温怒了。他曾不止一次的对太妃说过,他更习惯自己一个人,一把剑,行走江湖,他打算就此一生为了其他事而活。可如今怎么连他在世上唯一牵挂的人,都如此把他说的话当做笑谈。

连夜骑马进京,俞温想要的是一个解释,皇上他不敢怒,但太妃不行,他不接受太妃也视他于无物。可是太妃只是眼含笑意的告诉他,不要急,缘分天注定,这就是你天定的缘。

“什么天定的缘,我不需要,我也从未求过。”

“天定,皆是良缘。”太妃依旧是笑意盈盈,和他记忆中的母亲一样,等俞温真的亲耳听到太妃说这门亲事,他突然就没有那么反抗了。

他永远相信母亲。

只是苦了这乐家的大小姐。名门望族的小姐都是一样的性格,吃些山珍海味,再找上些侍女陪她们玩玩时兴的游戏,探讨探讨什么样的布料制衣好看,最后再时不时的送上些西洋玩意儿,就足够她们开心一辈子,俞温这样想着。或许这女孩不是个麻烦事,晋王府只是多了双碗筷而已,也无需他分什么精力。

所以索性连婚宴他都不去了,早早的招了些侍女,交代好要服侍王妃,再让牧啼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俞温就又重返他的江湖去了。

乐家长老是先皇认定的罪人,此时早就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知道太妃为何会选这个女子,也不知道皇上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之他俞温早就坐实了不喜女色,对这门亲事再荒谬的发展都有了合理的理由。

他对于这个女孩没有半点的好奇和猜想,最多担忧下性格是否刚毅,能不能耐得住寂寞,要是个多情的女人万一对他日思夜想,再使出些女人那些稀奇古怪的争宠手段来,俞温可就是有苦说不出了。

他不是很擅长和女人相处,这倒是真的。

大婚后几天,府里传来的简讯都是王妃一天吃了四顿饭,王妃每日睡到午时才起床,王妃说太热要把池塘填了种柳树,诸如此类的奇怪消息。俞温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和他想象中的大家闺秀可是大相径庭,甚至于毫无干系。

对这个姑娘,竟然有了那么一点好奇。

回府之前,俞温根据这些日子府里的简讯,大概猜测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按照食量应该是个圆圆的小胖子,长得一定不是很俏丽,江南来的,应该说话还带着点口音,不过应该没什么涵养,乐家落寞之后看来女家主并没有能力好好地教育自己的孩子。

这样好养活的性格让俞温也没那么害怕了,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的古话也照不进现实了,难不成这就是太妃说的天赐良缘?可这样粗糙的性格,俞温不喜。

他喜欢娴静的,素雅的,无论男女,他只喜欢不会烦他的。可是这乐家小姐看起来不是个能独立自主生活的人,以后的晋王府也少不了吵闹了。

带着种种偏见,俞温还是硬着头皮回了府,毕竟是太妃不可多得的到访,他不得不回。

可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什么乡野丫头,坐在前厅的是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儿,身上穿着违和的喜服,稚嫩的脸上像是为了讨好他一般沾染了胭脂俗粉,一双圆圆的眼睛含着三分怯懦,三分茫然,看着眼前的他,身子僵直的连俞温都能感受到她的害怕。

一时间,俞温觉得自己才是做错事的人,竟然娶了个,娶了个小孩子?

他越想越头痛,越想越头痛,若是个成熟女子也好,他还能讲讲道理,即便伤害也无妨,这都是自己做的选择。可一个小女孩算怎么回事?何况看乐之梅的眼神,已经把他当做了救世主。

而后的几次简短的会面,更印证了俞温的猜测,这就是一个还未开化的小女孩,而他已经是成年许久的大人了,这样不对等的交易,他不愿做,他不能伤害一个孩子。

可太妃确是十分满意的样子。俞温从前以为太妃自有她的用意,或许这个女孩有什么秘密,或者有什么能够帮到他的东西。但此时一个小孩子能帮他什么?甚至于,皇上安插了一个小孩儿在他身边,又是什么用意?

想到这,俞温更头疼了,看着院外每天都偷偷看他的乐之梅,心情更复杂了。他别说碰她,他连话都不想跟小孩子讲,只想赶快逃离这个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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