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九章 信(1 / 1)八面昭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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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之梅这几日喜欢傍晚时候在前院的一棵柳树下练习刺绣,有一半原因是因为这里阴凉舒适,还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在这里坐着能刚刚好看到晋王府的大门,偶尔能偷窥下忙碌的晋王进出,远远的看上他一眼。

虽然晋王对她并不是十分友好,但是乐之梅的性格就是从来不记仇,何况更不计美人儿的仇。

这天乐之梅一抬眼,就看见晋王带着青叶回府了,不过两个人穿的很是奇怪,和下人没有什么分别。守门的侍卫也是愣住了,目送着两个人进了府门。

远远的乐之梅就能感受到俞温的怒气,因为青叶跟在他后面垂头丧气的,不知道又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成亭楼的雪莲茶并没有浇熄余温的半点怒气,还没等茶水喝完,俞温就带着青叶怒气冲冲的回了家来,连遮挡的帽子都忘记了戴好,青叶也不敢插话,只能跟在王爷身后灰溜溜的走着。

只因为刚刚在成亭楼里,说书先生把这一出本来是描写晋王骁勇善战的英雄戏,后半段全部变为了晋王与晋王妃的爱情戏,而且描写的事无巨细,仿佛曾经在晋王府的床下偷听过晋王夫妇的对话,以假乱真的程度叫青叶都有点怀疑自己。

青叶偷瞄着晋王的耳朵,一点一点变得血红,直到最后王爷再也坚持不住,一个箭步冲出房门下了楼,径直往门口走去。

青叶也赶忙付了茶水钱后跟了出去,临走时还依依不舍的望了望台上,不得不说晋王的私事还真的是比战争戏码好听的多,经说书先生这么一讲,连他都有点相信了晋王和王妃的绝美爱情。

正如之前所说的,说书先生肯定是天底下最愿意顺应民意的人,所以这番改动若不是百姓爱听,估计也成不了成亭楼演出的素材,如此看来当今老百姓们最愿意听的肯定就是晋王的感情之事了。

也不奇怪,今年已是晋王来到盛安城的第十年,从前的盛安城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城市,除了地理位置还算好外没有什么其他,自从晋王来了之后一切都开始变好,甚至平陵国自新帝登基以来局势并不乐观,但是晋王还是凭一己之力守护着盛安。

盛安的人民是敬爱晋王的。

而晋王也从初来乍到的十四岁小孩,变成了如今的二十四岁,按常理这个年纪平陵国的皇室贵族孩子都应该出生了,但是晋王府却连个女主人都还未曾有,虽然人们表面上接受了晋王不喜女色这个事实,但是还是有很多人希望这样体察民心、爱护百姓的晋王能够有自己的子嗣,从前这样的想法只能在心底默念,但是自从晋王被皇帝赐婚后,这样的想法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说出口了。

说到底百姓还是只关心传承,少有人在意晋王是否愿意,更没有人在意乐家的小姐是否愿意。

俞温快步走进了书房,把门砰得一声合上了,跟在后面的青叶差点被门打到,看得出来晋王这是恼羞成怒了,青叶赶快溜走了,本来他就不想面对生气中的晋王,这正是个好机会。

门内的俞温这会儿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走出来,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愤怒,还是觉得羞愧。男女间的情情爱爱,俞温从来都不懂,小时候他只是喜欢练剑,最喜欢的时刻是皇宫里清晨院中无人的时候,父亲说他是兄弟姐妹中最为寡言少语的一个,别说女孩子,就是男孩子他都很少接触,只是练剑背书,日复一日。

其实对于成亲他的概念也是模模糊糊的,不知道成亲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正常的夫妻该是怎么相处,他连婚礼的流程都未走过,就已经成了一个有妇之夫了,今日听那说书先生讲还是第一次知道夫妻间应该是怎样的对话。

想到这,俞温竟然有点好奇之后那个说书先生会说些什么,耳朵更加红了。

若是他人间的对白,俞温感受不到那种情感,但是一旦代入了自己和乐之梅,不知怎的竟然有一种亲身经历的感觉,好的说书先生果然能带动听众的情绪。

罢了罢了,俞温摇摇头,走到书桌前,桌上比早晨出门时又多了很多卷轴,他只想快点解决公务,只有埋头工作才能让他快点忘掉刚刚发生的尴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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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婉婉在酒楼里目睹了这一切,望着晋王急匆匆逃掉的背影,不由得笑出了声来,她不知道说书先生是哪句话说错了,还是哪句话说对了,也不知道晋王这是愤怒所以离开了,还是觉得难堪所以害羞了。

结合坊间传言晋王对王妃十分宠爱,顾婉婉倒觉得事情本质不该是如此,这本就是台子戏,说的都是两分真实八分虚构的假话,台下的观众懂得,晋王能不懂吗?若是因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就难堪,这不像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晋王,反倒像个情窦初开的孩子。顾婉婉觉得,晋王与王妃,估计并不如传言所说如此恩爱,如此,晋王才会着便衣出门看戏,才会在听到两人恩爱的戏词时觉得荒谬不堪。

几年前的记忆越发的清晰了,眉清目秀的少年填些沧桑感竟然有种说不出的神秘感,顾婉婉一边收拾着晋王剩下的茶水,一边回忆着。刚刚坐在晋王对面的男子看起来穿着和晋王无异,但是举手投足间还是顾忌着晋王的感受,最后也是匆匆追着晋王走了,看起来应该是晋王身边的护卫才对。至于晋王所说好男色,顾家家主早就有所怀疑,因为这些年府上虽然没有女性,但是也未见晋王带男人回来过。

“总之……”顾婉婉拿起晋王刚刚的那杯茶,举在眼前看了看,杯子里的雪莲泡久了有些褶皱起来,随即她拿到嘴边喝了一口,眼角带上了笑意,父亲之前去晋王府求亲吃了一肚子瘪,但那是想要提携二姐,她这个三妹也想为自己争取一番。

顾婉婉嘴角笑意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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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府内,乐之梅本打算今天把给晋王裁的枕套和被套叫侍从拿给晋王,但是下午看见晋王回府时一脸的怒气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时候拿给他就是往枪口上撞,想了想还是收了起来打算等明天晋王不在时偷偷放在他屋里。

李嚒嚒给的绣布这些日子她一直在钻研,每天天刚亮就起床开始研究刺绣,除了一日三餐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刺绣,阿倩从未见过乐之梅这么执着的样子,大概也是一时兴起吧,也就随她去了。

受伤倒是在所难免的,乐之梅一双手上被针戳的密密麻麻的伤口,有些较轻的只是痛一下,重的有些渗出血来,她也不敢叫阿倩看见了,只是自己偷偷处理了,怕阿倩担心,她知道阿倩是个多好的姑娘。

这几日梅兰竹菊她都绣了,相比起最初绣的歪歪扭扭的,现在终于能看出点样子了,就是手法还不够精进,没办法做到像老手那样干净利落。

之前给晋王留的蚕丝布前几日就裁好了,但是乐之梅觉得暗色太过于素雅了,显得很沉闷,不如把自己这些三脚猫的手艺显露一下,绣上几朵小花,装点一下。

就几朵小小的,不会很难,应该出来的成果也不会很丑吧。乐之梅是这样想的,但她对于自己的手艺还是有点过于自信了,绣好后布上一朵歪歪扭扭的小花,有些不尽如人意。

但无论如何已经绣上了,乐之梅就又拜托李嬷嬷在旁边绣了另外两朵,掩盖了一下自己那朵。到时给晋王送去,应该能缓解些他的怒气吧。

“阿倩,你看看,我今天练的这朵荷花有没有一点进步。”

乐之梅举着今日练习的布匹,兴冲冲地拿给阿倩看。

阿倩看了一眼,虽然她对于小姐刺绣这件事一直在心底持一个反对的态度,但是不得不说,比起第一天看到小姐绣的,如今真的是进步不少,不过她还是不想违背自己的内心夸赞乐之梅,所以看了眼就岔开了话题。

“小姐,下午的时候,我好像看见牧总管收了封信。”

“牧总管啊,收信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见阿倩没有关注自己的刺绣,乐之梅悻悻的拿了回来继续接着绣了。

“平日里收信自然是常事,但是今日我无意间瞥了一眼,好像看到了一封杏色的信封。”

听到这乐之梅愣住了,杏色是乐母最喜欢的颜色,也是乐母知道的乐之梅最喜欢的颜色。

“莫不是,莫不是阿妈来信了?”

她出嫁的这些日子,一直没有收到过乐家的来信,最开始乐之梅还每天事无巨细的写信回家里,后来见无人回信,也就渐渐搁置了。她倒不会怀疑是母亲弃她于不顾了,先前在乐家时,乐家的通信都很谨慎,毕竟现今世上乐家的秘籍还有很多人忌惮,对于乐家的一举一动都还在关注着,所以寄信这种容易落人口实的行为乐家一直很少有,一封做足了被其他人看见的准备的信,也没什么好寄的。

乐之梅只是每天写一些流水账,都是无关痛痒的话,而且主语都是自己,牵涉不到任何人,所以她默认自己寄出的信是被阿妈收到了,只是不方便回信而已。

若是有回信,乐之梅除了欣喜,更多的是担忧,母亲恐怕是万不得已才会寄出这封信吧。

“今日天色已晚,估计牧总管明天就会把信件拿来给小姐的。”

阿倩心里也有点担忧,乐家的情况她是了解的,只是苦了小姐,嫁到这里来连一封书信都没和母亲通过。

晋王府的书信一向是由侍从签收,再汇合到牧啼总管那里,牧啼会把信分门别类,有些寄给晋王公务有关的信牧啼有权打开,整合些关键信息提炼给晋王,抹去那些冗余的客套话。其他寄给晋王但是并非公务的信就由他转交给晋王,除此之外寄给下人的信牧啼也会打开来看看有无对于晋王府不利的言辞,而如果是寄给王妃的呢,乐之梅不知道牧啼是怎么处理这封信的。

不过就算是牧总管先打开查验,按乐家的规矩也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作为王妃来说,就显得牧啼僭越了。乐家的信件都带有不可逆的火漆印,乐之梅打算看看到时交到自己手上的信件是什么样的,若是开封看过的,那她在晋王府内还真的就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王妃了。

“阿倩,你想江南吗?”

傍晚的盛安城天边飘着晚霞,夕阳的余晖照在大地上,一切都是金灿灿的。乐之梅想起之前在江南乐府时,每逢夏天,在这种稍泛清凉的傍晚,她都会和阿倩她们一同去小河旁边玩耍,每次乐母都大发雷霆,生怕年纪尚小的乐之梅近水会出什么事故,但是尽管每次都挨骂,下一次乐之梅还是会怂恿大家一起去河边玩。阿倩因为这件事常常被罚禁食,乐之梅就偷偷溜去禁闭室给她送饭,起初阿倩还会劝乐之梅听话的不要去玩水,久而久之阿倩也管累了,索性一起跟着去了,但是目光从来不会离开乐之梅,以防她出什么危险。

阿倩一直就是这样,尽管她只比乐之梅大三岁,也还是一个孩子,但是乐家对阿倩有恩,阿倩就全身心的用她的方式保护着乐家,而现在,变成保护乐之梅。

夕阳淡淡的,笼罩着整个盛安城,这里没有小河,也不近水,中原属于平原,连山都很少见,家家户户种些庄稼为生,都是最为质朴的农户。这里天气很干燥,有着江南的女孩忍受不了的酷暑,可能还会有江南未曾有过的严寒。乐之梅不属于这里,她属于自在的河水,属于自由的风,属于漫山遍野肆意生长的野花,但她就像蒲公英飘走的种子,降落在了这里,身不由己的拥有了第二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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