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意!”姐姐低喝,声音里带着不满:“你的立场?”
“不赌,”魇君亦沉声道:“事已至此,我不会让嗅蔷有任何闪失。”
我望一眼姐姐,点点头,眼神沉着,希望她相信我。
姐姐轻叹一声,不再表示异议。
“你自己说过,强大的雪魇滴如果放入人类的心房,同人类的心脏在一起,会渐渐将人类的心脏吞噬,是这样吗?”我问魇君。
“是的,”魇君点头道:“我雪魇蛛有一种古老的心养仪式,用人类的心房滋养雪魇蛛的雪魇滴,是复活一只雪魇蛛最重要的环节。但雪魇滴不能与心脏同置心房,它会将心脏吞噬,而我,其实也并不想让那些人因为失去心脏而死亡我只是借用了他们的身躯和心房。”
他没撒谎,之前蛛儿就是这么说的。而谈冰的噩梦也证实了,魇君最后仍然将她的心脏放回她的胸腔,她并未死去。
“但最终你还是选择了将雪魇滴放入我姐姐的心房里,和她的心脏放在了一起!”我突然叫了起来,无法控制自己的怒气。
姐姐的心脏差一点就被吞噬,现在我却在为魇君、嗅蔷兄弟二人想办法让他们相守相依?怪不得姐姐怒问“我的立场”在哪里?
“为了嗅蔷的复活,我什么都干得出来。”魇君不以为意。
“你确定永不再害人?”我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应该是由你来确定吧,”魇君仿佛已经没什么耐心,一边将手伸进自己的胸腔,一边看着我说:“我现在就掏出我的雪魇滴,交给你,你将它砸碎、碾碎随便你,然后撒入湖底,我自然永世不可能再害人。”
“我说的赌一把就是指你将嗅蔷的雪魇滴放入你的胸腔,而无需掏出自己的雪魇滴,让两颗雪魇滴共存一身,然后听天由命。”我看着魇君,沉静地说。
魇君面色一愣,停住自己的手,然后缓缓地说“不行。心养仪式只是说强大的雪魇滴可以吞噬掉人类的心脏,并无关于两颗雪魇滴如何在一个心房共处的叙述和讲解。”
他摇摇头,“我不能冒这个险。”
“所以说是赌一把,结局应该只会有三种可能,”我盯着魇君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一、嗅蔷吞噬你的,这刚好是你愿意的,你无话可说二、你吞噬嗅蔷的,这说明天意如此,他不该活,你就莫再强求三、你兄弟二人的雪魇滴共存一身,相伴不分,虽然相处模式古怪了些。这哪一种结局都胜过你彻底牺牲自己、撒入雪魇湖底沤肥来得好。你说呢?”
魇君愣愣地看着我,眼神有一瞬间的涣散。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替我着想?”魇君低声问。淡蓝色凝脂一般的面孔,湛红的眼睛,水汪汪的哀伤,确实很美,又带着滔滔的恨意,美得撼人心魄却又让人怕得无处躲藏。
“不是替你着想。”我伸手指指自己的左眼,眼眶里含着的是一颗雪魇蛛的红色眼珠。
“是替我自己。”我说“这是丝儿的眼睛,他在死之前,把他的眼睛给了我。也许是我自私,或者是糊涂,我用雪魇蛛的这红色的眼睛望着你,居然无法下手杀了你。丝儿因救我而死,我答应过他,留你一命。而蛛儿,为了打开穹顶,救出众人,折断自己的腿,洒出自己的鲜血为了带我们通过咀嚼之门,硬是跃入蜘蛛嘴中、被生生嚼碎!我不能杀你,若你真的死了,这世间只剩下蛛儿一只雪魇蛛,他他太可怜了。”
魇君不语,只是无声冷笑。
“就让你行尸走肉地活着,至少,对蛛儿来说,你还能折腾出一些动响。”我冷冷地说。
“我若存活,你就不怕你一旦离开,我再次掳人囚禁、杀伐四方,你又能奈我何?”魇君的声音里恢复了他惯有的阴毒。
“是吗?”我声音一提,扬声唤道:“灵翅!回答我,你可有本事将这雪魇宫、雪魇湖全然封锁、让魇君终生再无现身世间的可能?”
只觉额间猛的一热,紫色光速从我额头上窜了出去,朝着魇君直直劈了过去,刚一近身,光束骤然倾斜、打横,像一柄锋利的剑,横亘在魇君的颈脖处,紫色光线微微颤动,仿佛随时都会失控,再往前一分,就要削断魇君的脖子,让他身首异处!
姐姐在身边轻轻“咦”了一声,又惊又喜又总之很奇怪的一声轻呼,况味复杂。
魇君倒是个人物,看着我,眼睛不眨,身子不动。紫色光剑贴着他的下巴,似乎能听到“滋滋”的轻响能发出这种声音,疼是一定疼的,但他面无表情,亦无闪躲,生生忍着。
我已经得到了灵翅的保证,唤了一声:“我知道了!”
紫色光束倏然收回。
“你到底是什么人?”魇君瓮声问道。
“我是美意,一个人类少女。”我朗声回答。
“你怎么可能”魇君话说一半,剩下的吞进了肚里。
他放下准备伸进自己胸膛的手,抬起托着嗅蔷雪魇滴的手,将弟弟的雪魇滴送进了自己绽开的胸腔里。
他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半晌无语。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然后,他伸出一只手,将自己绽开的胸腔缓缓合上,像是从秋雨的路面拈起一朵花瓣飘零的落英。
他抬起头,看着我,红色的眼睛里有一种新崭崭的杀气。
我感到自己的左眼跳了一下。
他还是没说话,伸出另一只手,我看得分明,从他的手指尖窜出一根蛛丝,他就以丝当线,以指当针,将合拢的胸脯一针一针地缝上了。
“姐姐,我们离开这里。”我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厌倦和冷意,扯住姐姐的袖袍,只想瞬间从这里消失。
我的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衣襟,感到一阵微微的暖意。我知道,红色小鸟正安然躺在我的怀里。
“怎么,美意,你甚至不想再多等片刻,看看你提议的这个赌局会有一个怎样的结局?是我?是嗅蔷?还是我们两个?”魇君森森地说。
我转脸望着姐姐,眼光穿透了姐姐的脸庞因为我再也不想看到魇君的脸,永远不想淡淡地说:“不想。你不过是一个永埋地下的噩梦。你是谁,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