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苦生骑着马跟在谈僖伶的轿子旁边,这会儿低着头似乎是在想些什么,有片枯黄的树叶落他头上也似毫无察觉。
谈僖伶看他这样,不禁笑道:“苦生,你想些什么呢?”
姜苦生却似没听见般,一动不动。
……
“姜苦生。”
姜苦生猛地偏过头,右手已经按在剑把上,“怎么了?”
她很少这样叫他的。
可是转过头却只看到她哑然失笑的模样。
“……怎么了吗?”
少年不解地看着她。
谈僖伶见他这副憨憨的模样心里又涌起一丝做姐姐的柔情,“你头上掉叶子了都不知道啊。”
苦生立即抓了抓头,摸下来一片树叶,随即猛地朝下丢去。然而树叶太轻了,被少年用力掷下后仍是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这副模样太不像个大丈夫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
苦生的年龄在现代不过刚上高一,大概确实是处于叛逆别扭的时期。想明白后谈僖伶向他招手,回想了会儿徐乐晞是如何笑的,便照着她的样子故作温柔地笑了笑。
她不知道的是,这在苦生眼里就像是“不怀好意”的邀请。
徐乐晞的五官比较大气,加之气质沉淀,笑起来就像令白雪消融的春阳。而谈僖伶天生眼尾上挑,淡笑时拒人于千里之外。她眼下学着徐乐晞弯眼笑,眉目之中却不是含着暖春,而是如丝妩媚。
少年抑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翻身下马,默默上了车轿。而雪碧早在他上来前就下了马车,下去时还不忘捂嘴笑他耳尖上的粉红。
虽说天师的马车布置很精致,到底空间不算大。姜苦生手长脚长的,又不敢离谈僖伶太近,只好默默地缩着身子。
“这马车不大,你坐那么远干嘛?”
苦生仍是推辞道:“坐这挺好。”
看来安排一场谈心很有必要。以前多依赖她的小少年,现在都不愿挨着她坐了。
谈僖伶直接拉住他的手往身边一带。谈僖伶的力气是不可能敌过他的,姜苦生也知道,但他仍是顺从地坐了过去。
“你把我当什么?”
姜苦生听她这么问,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只敢低着头,不知如何回答。
若是被她发现了自己的心思,他一定会被嫌恶的。
“是恩人、天师大人,还是主人?”
听到最后两个字时,姜苦生的心像被扎了一下,但他不敢露出任何委屈的神情。
这很好,很合理。
“不管你把我当什么,我都把你当做弟弟看待。”
咦?
下一秒姜苦生像是被人从水中捞出。
谈僖伶一手搭在他的肩上,温声说道:“这些天,你好像很少来找我。我很抱歉,竟然现在才和你说这些。当时把你带回来时,我在心里发誓要把你当亲弟弟疼惜。可是后来我却错误地认为你足够坚强,不需要我再多加关心。是我不够负责任,反过来还要你来保护我,为我受伤。苦生,是我没有做好该做的事——”
姜苦生的眼睛已经湿润了。他伸出手轻轻捂住她的唇。
谈僖伶却拉下他的手,继续说道:“你在我面前不用患得患失,不用小心翼翼。我在这个世界里最信任的就是你。以后你有事就找我好吗,我会是一个好姐姐的。”
苦生的内心深处自然更想以另外一种身份站在她身边,可以堂堂正正地拥抱甚至亲吻她。但现实的差距告诉他这无非是一场自大的妄想。所以哪怕他没办法将这种感情退回到合理范畴内,他也不会奢求任何回报。
但是现在,她说她将他当做弟弟看待。多么亲昵的关系!
姐姐和弟弟,意味着他有正当理由依靠她、保护她、跟随她。
巨大的欢欣甜蜜让苦生的心如置云端。他试着不再压抑自己的笑意,用虔诚的眼神望着她。
真好哄。
谈僖伶心里更加心疼,忍不住摸着他的头。
“所以这阵子干嘛去了?”
姐弟之间不该有所隐瞒。
苦生没有犹豫地说道:“我去无极练武了。”
“无极?!”
无极武馆是大陆第一武馆,群英荟萃,英雄云集。任何人都可以参会,因为入会就一个要求——抗揍就行。就算是兰翊也曾在这个武馆里受了不少苦。而苦生虽说少年英才,毕竟太年轻了些,在无极武馆注定是众人练手的绝佳对象。
谈僖伶心疼地问:“你要练武我便给你找师傅,何必要去无极?”
苦生并不觉得有什么,“兰将军说男人练武还是要去无极武馆。”
苦生说完又补了句:“自从上次败给他后,我就有请教过他。刚才我便是在马上想他走之前给我留的一道问题,如果你想听的话——”
“那不是经常受伤?”
此时谈僖伶的关注点却完全不同。
跟兰翊学自然没问题,只是恐怕他的训练方法太残酷了些。
苦生愣了下,随即又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已经渐渐地能躲开了。”
按住她的手背时,苦生看到了她皓腕上戴着的玉镯。是他后来买的那对。
这就足够了。
瞒着她是怕惹她烦恼。自从上次被兰翊碾压后,姜苦生便明白自己的武艺远远不够保护她的程度。所以,与其每时每刻粘着她,不如悄悄成长为她的一面盾。
另一边,卫昀卿刚刚送走了前来拜访的闵纯。
他坐在椅子上,手撑着下颌,疲惫地闭着眼睛。这些天皇帝给他安排了很多事,他也是费了好大功夫才不被挑出错处。
不过这也证明皇上又一次重新“宠信”了他。
想到这里,卫昀卿的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
想把他扳倒没那么容易呢。
圆桌上摆着一道展开的案宗。卫昀卿闭目养神片刻后便将这道卷宗拿在手上仔细看起来。他一边看着,一边屈起手指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多么冰冷刺骨的孤独。
怎么会有人甘之如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