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想得多也就睡得晚,谈僖伶一觉醒来后,太阳都已经高高挂起了。洗漱后,苦生就提着食盒进来。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青菜粥、一碟水煮的青豆、三个馒头,让谈僖伶奇怪的是里面竟还有一块巴掌大的卤牛肉。
“怎么这么多?”
据说兰翊是一贯提倡军民同吃同住的,因而在这天子岭大家都是吃的同样的东西。如果人人伙食都如此,军粮哪里够吃呢?
姜苦生被她这样一问,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谈僖伶看着他这般样子,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你给的?我吃不了这么多。”
苦生摇摇头道:“牛肉是将军给的,他说你是军营里唯一的女子,不能亏待了你。然后,那个馒头……我给了一个……将军又多添了一个。”
难为兰翊有心了。虽说他这样做让她很不好意思,若是直接端回去按兰翊的直性子也不会愿意的。不如索性今日先收着。
这样想着,谈僖伶道:“这么多我也吃不完,你同我一起吃。”
姜苦生一听立马摇头,“不、不了。”
谈僖伶也不管他的小别扭,将他一把扯过来坐下,“弟弟要听姐姐的话。”
于是,脸庞微红的姜苦生和谈僖伶在中午吃了个早饭。
吃过饭,谈僖伶便打算看看军营里感染鼠疫的人。由于没有治疗的办法,所有病人都是被集中关在一个营帐里。谈僖伶不用走近便能看见门口不断地有死去的人被抬去焚烧。
大致了解情况后,谈僖伶可以判断现在的疫情还在接近顶点的上升期。军营里的第一批感染的人是参加过战役后幸存下来的人,这也印证了谈僖伶心中的猜测:这场疫病与弥耶有关系。兰翊虽明白鼠疫的厉害,也将感染的人口集中在一起,却忽略了外部的问题。每一批前去打探的人,因为潜伏期的长短有可能成为潜在的威胁。简单点来说,就是不知道隔离观察。
谈僖伶作为经历过新冠疫情的人,自然熟知中国全民抗疫的成功经验。第一步,她便向兰翊提出将和感染患者或和疑似患者接触过的人以及去过有疫情发生地的人单独安置在一处房间进行观察,一星期后没有任何症状才能解除隔离。第二步,谈僖伶向负责军物保障的人描述了一种遮人口鼻的东西——口罩。书里不比现代,找不到熔喷布等原料,顶多能用代替无纺布的材料做一个顶一顶。第三步便是消毒。这里没有高浓度的酒精便只能用雄黄、黄芪、川穹等对场地进行消毒。另外,还要做好卫生工作。
对于谈僖伶的提议,魏嘉等人心里有些不满,在他们心中,天师应该是画道符、念个咒语就将疫病消除。而兰翊听后却很满意,比起所谓的仙术他更愿相信现实的方法。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谈僖伶刚能休息会儿,天便已经是一幅月明星稀的样子了。上午只吃了一顿,谈僖伶有些饿,本想亲自去厨房看看却被兰翊叫了过去。因为到了吃饭的时候,她便让苦生先去吃。
兰翊并不在帐内,而是坐在草地上用树枝扒动着跟前的火堆。火堆上放着一个简陋的烤架,兰翊放下树枝后便开始在烤架上挂肉。
“这是?”
谈僖伶虽然这样问着,人却很自然地坐在火堆旁边。兰翊没答话,仍然专心弄着肉块。
“什么肉?”
“兔肉、山鸡肉。”
兰翊说话时头都没抬一下。
谈僖伶见他如此认真的样子,忍不住打趣:“不是全军吃的都一样吗,怎么我们单独吃肉?”
“这是我刚打的。”兰翊终于给她分去一个眼神,手却在转动烤架,“今天厨房做烧鹅,每个将士还配有细米,也挺好。”
嗯?她也想吃的……
“那我……”
兰翊听她语气勉强,停下手来,略微直了直身子。
“怎么,不爱吃这个?”
兰翊的语气很自然,仿佛就是随口一问,可是他天生眉眼锋利,随意就能给人一种压迫感。而且是一种与权力地位无关,完全来自于这个人本身力量的压迫感。
谈僖伶只好点了点头,做一个专心等待吃烤肉的人。兰翊并未用油,他只是不断地翻动着烤架,让每一块肉都接受火的熏烤。待皮被烤得卷曲滴油时,他便从兜里掏出一小把浆果。这些浆果看着有些像迷你版的西红柿,叶子却十分宽大。只见兰翊将叶子摘下,并将其捻碎后放在烤肉上,一时间一种堪称摄人心魄的香味瞬间就被“逼”了出来。
兰翊用小刀切下一块烤肉,将刀把那头递向谈僖伶。谈僖伶早就已经饿得不行,也就径直接过,刚要吃时,兰翊又给了她一枚小浆果。
“配着这个吃。”
谈僖伶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便将烤肉和浆果同时塞进嘴里。一时间,丰富的口感让谈僖伶仿佛置身于云端。
一口鲜嫩紧致的肉下去,再加上已经被烤得滋滋冒油的皮脂,快意在美食的激发下顿时充盈了谈僖伶的口舌。而小浆果刚咬下去是冰凉的酸意,刚好中和了烤肉的油腻,余味又是强烈的辣味,让人舌尖不禁微微发颤。不得不说,今天这顿是谈僖伶在书中吃过的最好的烤肉了。
兰翊见谈僖伶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也笑了笑,又给她切了块。轮到自己时,他也不怕烫,徒手撕了个兔腿吃了起来。
吃饱后,谈僖伶忍不住问:“你从哪儿得来的这种果子?”
兰翊咽下一口答道:“这是我从京城带的种子,半月就能结果。我们叫它笨蛋果。”
“笨蛋果?”谈僖伶有些好奇,“怎么取这个名儿?”
兰翊却没作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也悲戚了不少。
“喝酒?”说完,兰翊用两根手指直接从那火堆里拿出了一个陶壶,又拿出一个随身带着的石碗倒了一杯递给她。
寒日喝热酒是很舒服的。谈僖伶接过后,吹了吹。刚喝了一小口,辛辣与滚烫让她整张脸瞬间红了起来。平日她的酒量很好,一般她都能喝一两多,这种酒却刚沾就上头。
“好烈的酒!”
兰翊放肆地大笑几声,拿起陶壶便喝了几大口,神色分毫未变。
谈僖伶敬佩地看着他,却见他表情又恢复成了刚才郁郁寡欢的样子。
“你——”
还没等她问,兰翊便打断道:“琴贵妃还好吗?”
谈僖伶愣了一下,复又想到反正她被他抓过偷听墙角。
“贵妃她挺好的,赵太傅虽然已经辞官,她的恩宠却还在。”
“恩宠。”兰翊说出这两个字时极其平静,眼底却有显而易见的冷意。
“这种果子便是我和她儿时发现的,那时我们常常这样吃。父亲总说我带坏了她,其实是她带着我偷偷烤肉,却总是拿我顶锅。”说到这里时,兰翊的神情变得十分柔和,“所以她总说我是傻子、笨蛋。”
兰翊接着又喝了几大口酒,拇指来回摩挲着壶身。就在谈僖伶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兰翊突然吐了一口气。
“是什么时候变的啊。”
一句话似疑惑、似喟叹、似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