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光线昏暗外,更要命的是越往前走,地面变得越来越湿软,人在这种湿地里徒步走会感到更加吃力。谈僖伶看不见,但也能猜到自己膝盖以下已经沾满了泥污。
那恍惚之间的画面真的指明了一条救命的路吗?怎么这样累,又看不到任何希望?
兰翊还在后面等着。他受那么重的伤,加上现在冬季,没准再回去时他已经咽气了……
谈僖伶在湿地走了许久都不觉得冷,想到兰翊可能已经死了,这会儿生生打了个冷颤。可是如果她转身,兰翊必然就没有任何希望了。
其实她也没力气走回去了。人一累下来,冷、饿、困伴随着挥之不去的绝望气氛全部席卷而来。没有光,谈僖伶索性闭上眼,靠身体的本能向前缓进。没想到一脚下去竟踩了个空,她猜测是个小水洼。下一秒,她整个人被冰凉刺骨的水包围。
前路有湖?
谈僖伶来不及多想,憋住气,拼命向上游。可恨这湖不知怎得,水下温度极低,谈僖伶只游了一小会儿就觉得四肢僵硬。她本就已经筋疲力尽,在这冰湖之中更加使不上力气,最后整个人竟直直地向下沉。
就这样吧。
谈僖伶真的太想睡了,脑子里再想不起别的事。
湖水之下,一人想要安静睡去;湖面之上,一个黑影着急忙慌地一头扎了进去。湖的分界线随着巨大的落水声变成圈圈活泼的涟漪,强硬地打破了原本的死寂。
谈僖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只是恍惚之间感觉有一股力量牵着她,把她一点点拉向温暖,最终被温暖环抱。
“咳咳……咳咳……”
猛地睁开眼,谈僖伶吐出了几大口水,止不住的咳嗽让她感觉自己的喉咙和肺像是被放在火上煎烤。她趴在地上咳了好大一会儿才渐渐止住。山风吹过,湿透的衣裳贴在身上,谈僖伶瞬间感觉到无孔不入的刺骨寒冷。她很难不忍住身体发抖,偏偏四肢也不听使唤,不然还能找个避风的地方。
“呼——”
一个短促的声响过后,谈僖伶看见不远处蹿出了一朵火苗。火这种东西很有意思,不缺它的时候人们总将它和“毁灭”、“无情”联系在一起,殊不知火最初代表着“热烈”、“温暖”和“希望”。
小小的火苗争气地燃烧着木柴,一会儿就变成了个大火堆,明亮温暖的光线瞬间照亮了四周,包括旁边一个站着的人。
许久没见光的谈僖伶眯了眯眼。她刚才被捞上来还是一脸懵的状态,加上体冷竟忘了寻找伸出援手的人。此处没别人,想来救她的人就是那个黑影了。
“谢……”
谈僖伶想道谢却发现自己讲话都在抖。那黑影却猛地转头,几步跑过来将她抱起,稳而迅速地坐在火堆边。谈僖伶被他抱在身上,心里震惊无比,抬眸和这人对视时眼神更加错愕。
这人穿着一身黑衣,一张脸几乎都蒙着面,只留下一双眼睛,正是鸦青。谈僖伶和他对视这会儿才发现他是桃花眼,但现在这本应勾人的眼睛却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静静望着她。
“挨近些,我也冷。”鸦青开口道,接着又补充一句,“介意吗?”
指的是抱着她这件事。
谈僖伶很感激他又救了她一次。虽然被一个男子抱在怀中有些不妥,但人家为了救自己也是浑身湿透,两人一起取暖也好些,这时候她拒绝就是真的狗咬吕洞宾了。
谈僖伶低下头没看他,默默摇头。能感觉到,鸦青抱她更紧了。她的头抵在他的胸膛处,而他也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双臂紧紧环住她。
谈僖伶是第一次被异性这样“拥抱”,她能感觉到独属于男子的味道,结实有力的怀抱,还有一颗不停跳动的心。谈僖伶承认自己是有片刻害羞的,但终究抵不过对温暖的依赖。
鸦青虽也落了水,但他的身子很暖,和火一样暖。他是习武之人,可以靠内力取暖。所以他抱着她其实也不是为了自己——鸦青生起火堆乃至抱着湿透的她都是为了给她取暖。
想到这里,谈僖伶心里忽然像是被拨开了什么,变得舒适而轻盈。不管鸦青身上有多少秘密,比如他为什么会在这儿、是否在跟踪她,她都真诚地感激着他,至少现在不会向他提出她的疑问。
因为这个怀抱,谈僖伶睡了一会儿,醒来时甚至出了些汗。鸦青仍抱着她,察觉到她醒来后也没松开手。
谈僖伶现在已经能说出话了,便直接道:“我睡了多久?”
鸦青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道:“一会儿。”
奇怪,她明明觉得自己睡了很久,久到身体重新变得有活力,精神也变得饱满。她睡得很好。
“你呢?”
她搁这呼呼睡大觉,全然忘了还有个人。
鸦青没回答她这句,只是尽量放轻声音道:“你先别动,你出了些汗,见风容易生寒。”
谈僖伶知道,鸦青的声带似乎受损过,讲话就像乌鸦嘶鸣,所以他也不爱多讲话。所以他才会尽量地去放轻声音,尽管这样更像是恶鬼低吟。
“好。”
谈僖伶应了一声,毫不遮掩地地看着他,还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她已经看明白了:鸦青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虽然他总是神出鬼没的,却从未伤害过她,甚至救了她三次。
鸦青见怀里的女子轻轻地笑着,眼神不受控地呆滞着,脑子里就一个想法:为什么一个人可以这样好看,拿花和她比显得俗,她更像是他登上城楼后见到的第一抹朝阳,他在雨里静坐许久后无意中发现的一道新虹。那般自然地摄人心魄。
“怎么了?”
谈僖伶见他眼神发直的样子,心生疑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朝阳……彩虹……不是!眼前是比这二者还抓人的姑娘。
鸦青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手也轻轻松开。等谈僖伶起身后,鸦青才沉默着按了按手臂,他大概以同一个姿势待了六个时辰。就算是习武之人,手臂也会酸痛难忍,但鸦青就是不愿意动一分一毫。
整个晚上,他都没有睡。他发现自己可以一直看着怀里女子的脸,哪怕好几个时辰都不觉得腻。甚至,他希望可以以后的每一晚都这样,抱着香软的她睡觉,而不是空对着一张形似神异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