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说过,不许伤她?”徐乐晞一贯温柔的面庞此时已经是一片阴色,一双美眸冷冷地盯着面前的男子。
那人戴着个丑陋的面具,声音却还算好听,“可是,她杀了庭萱!”
庭萱,是他的妹妹。
“呵”徐乐晞冷嗤一声,轻慢地说道:“那我还是你两辈子的阿姐,你也不听我的话?”
那人被她这么一骂,声音不禁低了几分,却仍是没死心,“那不如将消息透露给卫昀卿,让他们二人相斗,毕竟他们俩谁赢谁输还不一定。”
徐乐晞勾起唇,笑容不见多少温度。
这个蠢货,从前还算听话,现在竟渐渐地不听她使唤了。一条狗,不听话的话,有什么用?何况,现在她的目标就要达到了,她可不允许任何人阻拦。
“阿姐,这毕竟是我的天穹教……”
那人将脸上的面罩摘下,露出了一张看着正气十足的脸。此时若有官场上的人看见,定会拍着他的肩,和气地来一句“这不是闵侍郎吗”,绝不会将他与邪教组织头子联系起来。
徐乐晞也不打算同他多说,一眨眼又恢复成了温柔似水的模样,“阿姐自然知道。”
第二日,她便入了宫。
“你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皇帝神情震惊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险些连龙椅都坐不稳。
那女子举止从容,面色如常,哪怕跪在天子面前都不见有丝毫紧张。
“句句当真。”徐乐晞垂着头,一字一句地说道。从她的视角看去只能看见天子的金丝舄。
“那你为何不直接告诉她?”
徐乐晞稍微抬了些头,眸子里噙着薄薄的、寒霜般的冰冷。今日假借探望天师的名义入宫面圣,也是她的不得已之举。
闵纯还是想找谈僖伶报仇,她便只能将此事全部告诉给皇帝。自然,在她的叙述中,她成了一个带有怪力,被闵纯利用的无辜人。
天穹教,这个消失已久的名字。再一次听到时,皇帝不禁有些恍惚,想起了小时候遇到的妇人给他讲过的故事。当时他才十三岁,因为顶撞太子被罚跪在宫道上。跪了不久他就有些困乏,是一个很温柔的妇人及时托住了他的头。她陪了他许久,同他讲了很多稀奇古怪又引人入胜的故事。
其中一个,就是关于天穹教的故事。
天穹教,信奉天地之神,主张世界没有尽头,只有轮回。超脱轮回,才能永生,一步成神。从诞生之初开始,天穹教至少活跃了四五百年,销声匿迹后,世人都说是因为朝廷打压。实际上,只有少数人知道,天穹教的没落始自圣物的丢失。传说,那个圣物十分神奇,能让普通人进入任意一个轮回,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使用这种秘术。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皇帝按着有些发胀的头,语气沉沉:“那你现在为何告诉朕,不怕遭到报复?何况,你不过是个小姑娘,朕如何能相信你的话?”
偌大的皇宫里暗藏着天穹教的人,而且这个组织听命于朝廷命官——官名远扬、刚正不阿的闵纯。这样的话,从一个小姑娘口中听来,实在难叫人信服。
“皇上真的觉得我是个小姑娘吗?”徐乐晞缓缓露出一个隐秘的笑,慢声道:“皇上可还记得儿时遇到的妇人?”
闻言,皇帝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她是袭远侯家的自梳女,一生未婚,深居简出……你如何知道此事?”
在他出生时,天穹教已经消失了很久。没有人敢提起这个组织,除了那个妇人。当日遇见她的事,他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
“皇上不妨再猜猜,为何我会知道这些事,又与闵纯有所牵连。”
闻言,皇帝不禁心神一震。
徐乐晞的神情自若,举止大方,尤其是她身上那股过于老成的沉寂气质,不可能来自于一个十四五岁的千金小姐。而且,仔细看上去,她的五官竟与他记忆中的妇人有些许相似。
难道世间竟真有轮回一说?
“你就是她?”皇帝稳住心神,又问道:“既然你与天穹教牵连颇多,又为何要反过来保护天师?”
徐乐晞跪了许久,腿都有些麻,她撑着地面,轻轻站了起来。
“因为我来到这个轮回就是为了她。你若是为了她着想,就信我。”
夜晚,阮堇年沉思许久,又将盒子里的圣旨拿了出来。白日里徐乐晞说的话,他其实已经相信了大半。只是,天穹教这么猖狂,他恐怕得先和兰翊等大臣商讨后再行动。在此之前,就算是为了心安,他也得这么做。
于是第二日上朝时,皇帝就颁下了封后的旨意。
谈僖伶:……
之前她说了那么多,是说了个寂寞吗?
圣旨既下,满朝文武,反对的挺多,支持的也不少。不过,无论有无人支持,皇帝都不会动摇。甚至于,连谈僖伶本人的想法都没有被考虑在内。
皇帝最近躲着她,谈僖伶没办法,只能对他装病。对着太医晕了几次,谈僖伶才如愿见到企图偷偷溜进来的皇帝。一进来,阮堇年见她除了脸上没有颜色,并没有什么症状,自然知道又被她骗了。刚想转身,却被她急急叫住。
阮堇年捂了只耳朵,有些狼狈地说道:“你要骂就骂吧,反正我就是这么做了。”
谈僖伶见他这幅扭捏的样子,有些想笑,“我胆子这么大?皇上这样做,总得有个理由吧。”
阮堇年对上她的视线,硬气的面庞染上了一层柔色,“理由就是:喜欢你,想娶你为妻。”
谈僖伶避开他的视线,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怎么就是不肯说呢?”
“那你要听什么?”阮堇年一眼不错地看着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看到蛮人送来的婚书,我头都快气炸了,我差点要成一个暴君了,你知道吗?”
与皇帝成亲,做皇后,她从未想过。既然他态度这么坚硬,她还能以死相逼?
没必要,无非走一步算一步。
“办简单点就行。”
得到应允,阮堇年只觉得全身都有些飘飘然,嘴角的笑怎么都压不住。他最后还是忍不住将谈僖伶紧紧抱住,就像是苦尽甘来的人一般,迷恋又不安地感受着她的温度与味道。
“我好高兴,比坐上龙椅时高兴多了。僖伶,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当时,是你们扶着我上位,可我根本不想做皇帝。我只想做个普通人,可以和志同道合的人行走江湖,看遍山河日落。你总说我对太子一事是妇人之仁,可我不过是不想成为和他一般的人。太子幼时与我关系亲近,不分你我,不知何时他忽然变得醉心权势,对我除了防备就是算计。你看,我坐到龙椅上,不过是成了另一个他。或许,是他,是我,都没有什么差别。”
闻言,谈僖伶的心里也有些湿漉漉的。她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用简单的拥抱给他安慰。
其实,送他上去不过是书里剧情的走向。太子行事果断,确实比他更适合做皇帝,但书上写着阮堇年成了皇帝,她便只能尽全力辅佐她。
感受到她的回应,阮堇年不由得将她抱紧了些,却听她道“咳咳……轻点……”。他连忙将她松开,见她涨红了脸的样子,又想笑又想道歉。
“是我太高兴了。我这一生不算自由,但只要有你,就是十全十美。”阮堇年笑得如少年人一般恣意,眼睛似落满星辉一般明亮。
看着他这幅样子,谈僖伶忽然在心里想着:就这样吧,让她在乎的人过得幸福一些,这就够了。
等谈僖伶睡着后,阮堇年在她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柔而虔诚的吻。
还好,他等到了这天下最好,最好的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