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明的房间，其实也是他和辛小溪的婚房。因为辛小溪空缺了三个多月，李清明便将房间略微调整了一些，变成自己习惯的样子，倒也简单：多添了一个书架，几摞书，码列得十分整齐。而辛小溪的物品，一些女性需要的梳妆台啦、镜子啦什么的，李清明没有动，朵朵会每日打扫，一尘不染。

做这些准备和陈列呢，自然是等待着房间真正的女主人回来。可是真当辛小溪回来以后，气氛却有些尴尬起来。

今天，是辛小溪正式回来的第一天。

那日李清明从辛牧那里回来后，没几天辛小溪也被叫去了，爷孙女二人具体说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但那天回来以后，辛小溪的脸色不太好看，想必是说了什么不太好的话。

当天，辛小溪就说要回来住了。

既然，李清明没有明确地表示过要休了辛小溪的意思，那同房就是一个必须进行的步骤。关于休妻这件事，李清明有一些思考。当然是不能休的。还是要用矛盾的观点来思考，休妻是不是面对的主要矛盾？他想，明显不是的。反而，如果和辛家斩断了关系，他要面对的矛盾就多了，比如，去哪里的问题，如何生存下去的问题……

其实，现在的生活挺好的，没有必要给自己找麻烦。如果将来有麻烦，遇到了再说吧。

当然，如何处理好这种家族错综复杂的关系，一直是李清明思考的问题。而首先要面对的，就是这个同房的问题。

同房不是同在一间房，那是要做房事的。

对于李清明自己来说，他是愿意顺其自然的。意思就是说，如果辛小溪不愿意，他无所谓。但如果她一定要完成这个仪式呢，他觉得应该配合。

反正，不吃亏嘛……

而且，李清明心里对狐妖那条毛茸茸的尾巴一直有浓浓的好奇，只是不方便表明。

总而言之呢，这件事的决定权还在辛小溪那里。

虽然是如此计划的，当真临了，又是另一种情况了。辛小溪回到房间，扫了一眼那张大床，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气氛还是尴尬起来。

李清明给辛小溪拉开了椅子，自己则坐在床上，说：“怎么？”

“啊……我要搬过来住了……”

“哦……”

短暂沉默。

辛小溪忽然抬头，看到李清明的眼睛后，话到了嘴边又转了弯：“夫……君，你喝什么茶？”

“嗯……白开水吧。”

辛小溪起身去倒。在她转过去的时候，李清明的目光在她背影上流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在那条毛茸茸的尾巴上停留多了一点时间。

他想，人类的确有奇怪的本能。

“咕噜咕噜……”

“我去隔壁的书房睡吧。”李清明冷不丁冒出一句。

“咦？”辛小溪有些意外地回头，放下茶壶和杯子：“这怎么好呢，又不是没有床睡。”

“想看书，夜深了多半会打搅到夫人。”

“不会吧……”

“没关系，书房离卧室也就一墙之隔，很近的。”

“可是……人家听了会说闲话吧。”

“那就要看你和朵朵嘴巴严不严了。”

辛小溪愣了愣，“朵朵不会说的……”

李清明笑起来，起身接过辛小溪手上的水杯，“那不就得了。”

辛小溪沉默了一两秒，胸口轻轻一沉，仿佛一下子轻松了。犹豫了一番，还是说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谢谢……”

“嗯？谢什么。”

“我懂。”

辛小溪脸上总算挂上了笑容。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觉得很轻松，也很舒服。

李清明开始收拾起一些被子和褥子，辛小溪想了想，蹲下来帮忙。

“今天下午，要安排家族子弟忙碌论道大会的事了，夫君也去吧。”

“哦。”

“也没什么忙的，估计会安排给夫君的差事，大约是接待一些不怎么重要的人。”

“好。”

两人一同抱起被子褥子，往外走去了。

……

辛小溪直接将李清明带去了会场。

许多下人已经在此处忙碌了。辛家的下人，大多数还是狐族，因为毕竟是同一个大族类，接纳起来要容易一些。但也有一些李清明之前没怎么见过的别的妖类，比如牛族，除了牛耳朵和牛尾巴，男性还有牛角。他们天身强壮，做些体力活。

大家都各司其职，忙忙碌碌，偶尔有看到李清明的，也只是多看两眼，便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了。

这些天，李清明从一些地方也了解到妖类和人类结合并不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一直以来都有，他们诞下的后代，妖类和人类的概率一半一半。

不过呢，妖类也好，人类也好，女性嫁过来的情况多一点，入赘的情况不能说没有，但也是十分罕见了。

大家重点关注的，还是李清明的赘婿身份。

赘婿，越是在宗法制思想根深蒂固的地方，就越容易遭到白眼。毕竟，算是断了祖上传下来的香火，这在封建社会是极大的不道德。这一点无论是人类还是妖类，都出奇的统一。

不过呢，李清明毕竟身份特别，是辛家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弄来的，虽然对外没有言明，那条奇怪的祖训却是让大家都猜到了些端倪，只是没人点破罢了。

过程是出了点波折，明面上，李清明也失忆了，没有挣扎没有反抗，顺利地接受了现在的身份，省去了许多麻烦，但辛家自己是不能把李清明当成自愿的赘婿，所以相比自愿甘心入赘的，还是要强一点点的。

辛小溪去跟管事的长辈说话去了，留下朵朵和李清明在原地无聊。

人群中，有几道目光注意到了李清明。

此时，朵朵正眨着大眼睛问：“姑爷，那天你画的那个是什么妖啊？没见过呢……”

“那个嘛……”

李清明忽然注意到几人向自己走来，望了过去。

是隔壁辛舟支脉。

辛舟和辛小溪的爷爷辛牧是堂兄弟。家族议事堂五个席位，最有分量的是辛牧一脉，其次就是辛舟一脉。关于辛家的权力结构，李清明虽然没有认真思考过，但稍微一想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辛舟一脉和辛牧一脉，大抵是不太和谐的。

权力斗争这种事情嘛，有权力的地方就有，不奇怪的。不过对于李清明来说，是懒得关注和思考了。反正他将自己的定位放的很明确，混吃混喝吃软饭。

辛牧和辛舟表面上自然还是和和气气的。但二代、三代，一些关系上的不和谐已经摆在明面上了。当然，在第一代老人们的口中呢，轻描淡写地说上一句“年轻人嘛，很正常。”就揭过了。

大抵上面的也是默认了这种不和谐。只要控制在合理范围内，没人会上纲上线。

只是，看到辛舟一脉的几个小辈过来，朵朵已经紧张起来，他小心地拉了拉李清明的衣角：“姑爷姑爷，咱们去找小姐吧……”

“小姐不是让我们在这里等她吗？”

“不是啊……姑爷……”

“你眼睛怎么了？我看看，进沙子了吗？我帮你吹一吹。”

朵朵泄了气似的将脑袋耷拉，耳朵也垂了下来，小声牢骚：“姑爷……看不出来我在使眼色吗？没救了……”

“呵呵，这位一定就是清明兄了吧？”

几个下人簇拥着一个戴着耳环的青年狐妖走来了，他看到李清明，露出亲切的笑容。

李清明露出茫然的表情，又连忙点头：“你好，你好。”

“我是辛智书，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多多指教。”

“好说，好说。”

朵朵站在李清明身边一言不发，但眼神已经有些警惕起来。她可是记得小姐说的关于辛舟他们这一脉的一些事。要保护好姑爷啊，怎么办才好呢？

辛智书的狐狸耳朵耸了耸，耳环晃动，上下打量李清明一番，又笑着说：“清明兄弟，这是在做什么？”

“等人。”

“哦，那肯定是在等小溪妹妹了。对了，清明兄弟目前在家族里还没有什么差事吧？我看你这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向长辈们推荐一下，此次大会还差一个负责管马的差事。”

听到这儿，朵朵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管马，在大郑那边有一个典故。从前一个肥胖的女将军为了出征时解决生理需求，便安排了自己入赘的夫君在军中管战马。后来，“管马”在大郑那边就有了好几层的讽刺意味，又是说为妻的不规矩，又是说为夫的没用。

这个典故本来只在大郑流行，于是此情此景，还多了一层讽刺意味，李清明是个大郑的嘛。妖国，向来有些鄙视大郑的。

朵朵又气又怒，耳朵动了一下又一下，但不敢去看辛智书，对方可是主子。相比这个，她更害怕的是李清明因此控制不住情绪，那可就糟糕了。小姐啊，你快回来呀。

李清明想了想，对辛智书拱了拱手：“这件事如果真的能成的话……那要请智书兄弟多费心了。”

一语既出，在场的都愣了愣。辛智书露出狐疑的眼神打量李清明。

就在同一时刻，远处的辛小溪皱着眉，又轻轻收敛了几分表情，快步向着这里赶来了。